软银大颠覆者孙正义之谜

2023 年 10 月的一个下午，当太阳从东京湾上空滑落时，孙正义正坐在软银总部的私人办公室里，坐在一张几乎和普京在克里姆林宫里的桌子一样长的木桌前。孙正义身材矮小，秃顶，身着夹克和休闲裤，衣着随意，他向我讲述了他职业生涯的低谷，一年前，他宣布从公众视野中消失。

他感叹道："多糟糕的生活啊！"言语中透着一丝自怜。"你知道，在我的 Zoom 通话中，我经常在视频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我讨厌看自己的脸。多么丑陋的一张脸。我只是老了...我有什么成就？...我没有做任何值得骄傲的事"。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惊人的承认。孙正义当时 66 岁，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投资者之一。在电子商务巨头雅虎和阿里巴巴成为家喻户晓的名字之前，他就投资了这两家公司。在 2000 年初网络泡沫最严重的时候，他曾一度成为世界首富。泡沫破灭后，他损失了 97% 的财富，约 700 亿美元。

但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在日本成功推出了宽带和移动电话业务，并通过独家代理苹果公司 iPhone 手机的协议获得了成功。之后，他又以 1000 亿美元的软银愿景基金颠覆了硅谷，并最终创造了投资史上最大的摇摆和失误。(因此，他暂时销声匿迹了）。

作为《金融时报》的编辑，我见过孙正义两次，他作为传记的主题深深地吸引了我。他是一个强迫性的冒险者，他的故事是一个典型的企业家生存和不断重塑的故事。但是，孙正义究竟是一位有远见的技术专家，还是一位运气好的嗜赌者？他于 1981 年在日本创建的软银公司是一家开创性的软件分销企业，为什么经常被形容为纸牌屋？

事实证明，回答这些问题比我预想的要困难得多。我两次飞往东京，却被告知老板很忙，没空见我。当我抱怨我的研究对象比孟加拉虎还难以捉摸时，一位出生于印度的前软银高管回答说："既然如此，我建议你去找他："既然如此，我建议你带只山羊来"

在西方媒体中，孙正义经常以卡通人物自居。他曾将自己比作《星球大战》中的尤达、拿破仑（稍后详述）和耶稣基督（显然同样被误解）。他对长寿情有独钟，曾对朋友说，他希望自己能活过 120 岁，软银应该能持续 300 年。

在与孙正义进行了四次面谈，并采访了 150 多位认识他或与他共事过的人之后，我得出结论，这个不安分的人身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虽然孙正义没有发明、控制或拥有突破性技术，但他是典型的中间人。他在技术浪潮中乘风破浪，创造了数不尽的财富，并渗透到我们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故事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

孙正义是一个典型的局外人。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有无底洞般的风险偏好和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的欲望。1957 年，他出生在日本列岛西部的九州岛上，父亲是贫困的第二代韩国移民。家里的房子相当于牛棚，是火车站附近一块未登记土地上几十个临时住所之一。

多年后，Son 向一位朋友坦白，他经常做一个梦，醒来时鼻孔里都是猪粪的臭味。他的朋友告诉他，这不是噩梦，而是童年的记忆。"我们从社会最底层做起，"Son 告诉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国籍"

作为韩裔日本人，孙氏家族遵循传统，以日本名字 Yasumoto（安元）生活。(后来，孙正义说服当局允许他将日文名和韩文姓氏合并，这是一个重大突破）。他的父亲三森（Mitsunori）在 14 岁时就开始贩卖私酒，后来涉足养猪、放高利贷和柏青哥（Pachinko）等行业，柏青哥是一种低赌注的赌博形式，为被日本经济拒之门外的韩国人提供了谋生之道。

2023 年 4 月，87 岁的三森（Mitsunori）坐在挂满他宠爱的次子照片的家中，讲述了他如何重新排列柏青哥老虎机上的针脚，让镇上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赢家。他的前期损失令人瞠目。然后，他把插销移回原位，开始赚大钱。

看着父亲的样子，儿子学会了如何拉客。但这个男孩的野心远不止赌博弹珠机。他想逃离日本，逃离一生遭受的歧视。16 岁那年，他宣布要去美国学习英语。他的家人很失望，但很快就同意了。

儿子在加州的六年，包括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的三年，是改变他一生的经历。他亲眼目睹了个人电脑革命。他读到了微软的比尔-盖茨和苹果的史蒂夫-乔布斯。他还在核粒子物理学家福雷斯特-莫泽教授领导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程师团队的帮助下，开发出了袖珍语音合成器，从而赚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在 2021 年 10 月访问伯克利期间找到了当时 92 岁的莫泽教授。他形容孙正义是一个谦虚的学生，没有什么技术背景，但却是一个大写的商人。"那家伙有一天会成为日本的主人，"他对自己的妻子说。

后来，莫泽声称，孙正义背着他与日本公司签订合同，销售并不存在的美国微型芯片（用于语音翻译器），而且价格是他发明的。他说，他没有被告知孙正义应获得近 100 万美元的酬金。"我是他的第一个商业伙伴，"莫泽告诉我，"在他的第一笔生意上，他欺骗了我。

面对质询，Son 拒绝了这一说法，并坚称他错误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到了许可（Mozer 自己也承认两人之间没有书面合同，只是君子协定）。(莫泽自己也承认两人之间没有书面合同，只是君子协定）。孙正义拆穿了日本人的交易，并发誓今后会更加谨慎。也许这个插曲标志着孙正义的 "原罪"，是许多企业家都会承认的通往巅峰的捷径。

在加利福尼亚逗留之后，孙正义回到了家乡。1980 年，日本似乎注定要成为世界头号经济大国。孙正义完全可以充当美国科技企业打入日本市场的门户。

比尔-盖茨把儿子形容为文化翻译和商业中间人。"每当你在日本待了三四天，彼此之间除了客套话什么都没说，无一例外地都是通过翻译......这时，就会出现一个能说流利英语的人。......这时就会出现一个能说流利英语的人。我如释重负。Masa 很好说话。他是局内人，但也是局外人"。

继软件分销之后，孙正义转而投资与互联网相关的业务，并下了两个惊人的赌注：雅虎和阿里巴巴，前者为他带来了六倍的回报（35 亿美元），后者则为他带来了 1310 倍的回报（970 亿美元）。虽然他在日本成功建立了雅虎日本分公司，但他的目光从未离开美国市场。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他收购了位于拉斯维加斯的 Comdex（当时的头号科技交易会）、Ziff Davis 计算机出版帝国和一系列网络公司。2013 年，他再接再厉，收购了亏损的美国电信运营商 Sprint，并最终完成了与 T-Mobile 的合并，打造了与 Verizon 和 AT&T 并驾齐驱的 "第三股力量"。

在整个过程中，软银利用了日本近三十年来接近零利率的优势。孙正义以低廉的价格借贷美国资产，在公司债券市场上筹集了数十亿美元。"你不明白，"他曾对一位忧心忡忡的同事说，"在日本，钱是免费的。"

In assessing Son’s track record, it is important to distinguish between SoftBank Corp, the listed company responsible for the operating companies, and SoftBank Group, the publicly quoted group holding company and major investor.

雅虎日本和软银移动等业务已被证明是非常成功和有利可图的。在 T-Mobile 合并之后，收购 Sprint 一开始是失败的，但后来证明是成功的。但孙正义对增长的关注一直超过对利润的关注。长期以来，软银集团的杠杆率一直很高，这意味着其资本结构中存在大量债务。有时，它还跻身全球十大负债公司之列--当 2021 年通货膨胀再次袭来时，这可不是一个令人舒服的位置。

孙正义既是大股东，也是大借款人，他用软银的股份作为抵押。风险是内在的。假如软银股价大幅下跌，降低了抵押品的价值，孙正义的疯狂飙升就曾多次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么恐慌的银行可能会要求偿还贷款，从而破坏整个公司结构的稳定。

面对质疑，孙正义不以为然，他强调说，作为共同投资者，他 "参与了游戏"，因此有动力以负责任的方式进行投资。然而，一些同事认为，软银创始人对杠杆 "上瘾"。他们告诉我，他是在 2006 年出资 200 亿美元收购日本沃达丰公司（Vodafone Japan）之后上瘾的，这是当时亚洲最大的杠杆收购案。他的成功得益于一位名叫拉吉夫-米斯拉（Rajeev Misra）的金融魔术师，这位前德意志银行债务交易员的回报是在 2017 年掌管了价值 1000 亿美元的软银愿景基金。

米斯拉是几位受过数学家训练的天才高管之一，他们将自己的工程技能应用于金融领域而非学术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给软银带来了市侩气，激起了老板的交易欲望。

在某种程度上，随着软银从一家日本科技企业集团发展成为一家全球投资集团，文化转变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也导致了高层的内讧，后来是米斯拉和马塞洛-克劳尔（Marcelo Claure）之间的内讧，后者是一位身高 6 英尺 6 英寸的玻利维亚裔美国人，领导了 Sprint 的扭亏为盈。这些争吵经常在媒体上上演。一位软银的同事说："他们就像化粪池一样泄漏"。

虽然孙正义在公开场合表现得很节俭，但他的私人消费却更加奢侈（尽管用的是自己的钱而不是公司的钱）。他为自己的私人飞机和最喜欢的红酒（罗曼尼-康帝酒庄出品，每瓶至少 6000 美元）买单。他在世界各地拥有大量房产，其中包括位于东京市中心的三座连体别墅，一位访客将其比喻为蝙蝠侠的虚构住所韦恩庄园。

地下室设有一个人工高尔夫球场，儿子和客人可以在全天候条件下在世界上任何球场打球。房子的一部分采用帝国风格装饰，即 1800 年至 1815 年拿破仑将法国现代化并重新绘制欧洲地图的时期。我发现儿子对科西嘉小下士很着迷，他是个局外人。

2020 年初，纽约激进投资者埃利奥特管理公司（Elliott Management）的一个团队访问了日本。他们购买了软银 3% 的股份，目的是说服孙正义改善公司治理，从而提高股价。当埃利奥特的一位高管以 Facebook 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或微软的比尔-盖茨（Bill Gates）为例时，孙正义爆发了。

"这些都是只做一家企业的人。我参与了 100 家企业，我控制着整个[技术]生态系统，"他反驳道。"与我相比，拿破仑、成吉思汗或秦始皇（修建长城）才是最合适的对比。我不是首席执行官。我在建立一个帝国。

妄想？如果你相信孙正义一心要 "让日本再次伟大"，那就不会了。1989-90 年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进入了以通货紧缩和增长乏力为特征的 "失去的十年"。孙正义是个异类，在日本商界一直受到怀疑。他以爱国者自居，声称要重振国家的动物精神。但他对复兴日本的憧憬包含着一种自大狂的倾向。

当孙正义发起规模达 1000 亿美元的软银愿景基金时，风险资本界的军备竞赛随之展开，导致了大规模的价值毁灭。孙正义要拿出 1 亿至 2 亿美元的资金，就必须与数百位创始人会面，检查他们的资质。即使孙正义拥有传奇般的耐力，每天工作 20 小时，经常乘坐私人飞机穿越多个时区，这在体力上也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像愿景基金这样的巨型基金需要更大的资金--5 亿美元或更多--才能发挥作用。目标公司不可能是初创企业；它们是 "后期 "公司，在软银资金的注入下，它们的发展势头迅猛。其中一家公司是 WeWork，创始人是亚当-诺伊曼（Adam Neumann），他是一个身材高大、自负如行星的以色列人。

孙正义完全被诺伊曼迷住了，他是一个梦想家，口口声声要称霸世界。当 WeWork 的亏损堆积如山时，同事们恳求孙正义收手。老板拒绝让步。

"他说："正如大家所反对的那样，我对这家公司越来越感兴趣。"我在看阿里巴巴，只有他（诺伊曼）才像今天的阿里巴巴"。

2000 年对阿里巴巴的最初投资--两次赌注分别为 2000 万美元和 8000 万美元--被证明是祸也是福。孙正义急于证明自己的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谈到要创建 10 个软银愿景基金，总战备资金达 10 亿美元。这些都是空中楼阁，是狂妄自大的表现。

了解 Son 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出色的经营者（当他专注时）、一个普通的投资者和一个糟糕的交易者。2019 年至 21 年间，随着市场下滑，Son 在 Vision Funds 1 和 2 上损失惨重。他试图通过内部对冲基金 Northstar 疯狂投机期权交易来挽回损失。结果，软银蒙受了数十亿美元的损失。

在长达 18 个月的时间里，他退出了公众视野，表面上是在忏悔，实际上是在谋划东山再起。如今，他把宝押在了人工智能上，以重新夺回他作为世界领先的未来企业家之一的地位。

迄今为止，他的战绩充其量只能说是不尽如人意。从 2017 年到 2022 年，他在季度和年度业绩报告中提及 "人工智能 "的次数超过 500 次。然而，当谈到 OpenAI 及其突破性产品 ChatGPT 时，主要投资者却是微软。儿子从未参与其中。

部分问题在于时机。在愿景基金成立的那几年，人工智能企业要么规模较小，要么处于发展初期，要么不为公众所关注。在 Covid 大流行期间，孙正义被困在东京。2022 年初，当除中国以外的旅行限制终于取消时，软银却因创纪录的亏损而陷入困境。

如果孙正义能够保存实力，而不是在愿景基金中的 500 多家公司上大肆挥霍，那么他的处境就会非常完美。在公司估值因利率上升而下降的情况下，孙正义本可以低价收购有前景的人工智能相关企业的股份。事后，他承认："从时机上讲，也许我们有点太早了。

这是一个熟悉的故事：正确的直觉，错误的时机。(如果他在 2019 年继续持有先进芯片制造商英伟达（Nvidia）5% 的股份，他可能会再赚一笔）。然而，孙正义的人工智能赌注之一已经获得了丰厚的回报。2016 年收购的英国芯片设计公司 Arm 是另一个超级愿景的核心：软银集团计划斥资 640 亿美元将其改造成一个庞大的人工智能巨头，其中包括 5 月份宣布的进军人工智能芯片开发的计划。目标是在 2025 年之前制造出原型机，每块芯片都能处理大量数据。这家雄心勃勃的企业旨在打造软银集团自己的垂直整合人工智能生态系统，从制造芯片和运营数据中心到工业机器人和发电。

诚然，软银无法与亚马逊、谷歌和微软等公司相提并论，但孙正义是这些超大型企业的客户和供应商。他的新芯片制造企业涉及数十亿美元的投资。一旦量产系统建立起来，人工智能芯片业务就可以分拆出去，为母公司软银实现数十亿美元的价值。

这部电影的结局如何？那些押注金融大灾难的人失望了。说孙正义幸运，说软银太大而不能倒。经过四年对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颠覆者的研究，我得出的结论是明确的。

千万别把他排除在外。

赌侠：Lionel Barber 所著的《赌侠：孙正义的狂野之旅》将于 10 月 3 日由 Allen Lane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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