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需要什么爱情

才不需要什么爱



3. 某种离别




现在必须讲述金垈永的故事了。虽然生为 Alpha 并不罕见,但要成为 Omega 却需要突破极低的概率。以近乎奇迹的概率降生的 Omega 金垈永,在经营制造工厂的父亲和全职主妇的母亲膝下,作为三兄弟中的老幺睁开了眼睛。虽然长兄是 Alpha,但父母与二哥都是 Beta,属于极其普通的家庭构成。据说父母为刚出生就接受性状判定的幼子操碎了心。而守护这样的垈永的,正是作为 Alpha 诞生的长兄。垈永从小就在大哥的庇护下成长。虽非财阀,但他在优渥无忧的环境中长大。每当回忆童年,垈永总会想起那双粗壮有力的手臂将他搂入怀中的温暖触感。是大哥吧。如今连通讯都断绝的长兄,即便用双手攥紧揉搓合影,能唤起的记忆也仅止于此。


金垈永五岁那年,父亲的工厂破产了。虽然经济危机导致内销减少,但恰逢海外大额订单进来。父亲嚷嚷着"人哪有必死的道理",甚至向银行贷款采购原料,声称等销售款到账就能解决拖欠的工资和债务。母亲不懂什么利率、负债之类的术语,只是搂着年幼的儿子们,用"爸爸工作忙会晚归"的话来掩盖所有忧虑。


然而,曾签约的海外公司突然失联。后来才发现那是一家为洗钱而设立的皮包公司,为了应付实务审计才推进了这笔荒谬的合同。工厂彻底陷入混乱,员工们冲进社长室叫嚷着要求支付拖欠的工资。父亲当时是什么心情呢?垈永常常躺在不见天日、最为潮湿的房间角落里侧卧着,回想起哥哥讲述的关于父亲的往事。


"[哥,哥。爸爸是怎么去世的?]"


年幼的垈永紧紧抱住哥哥的大腿,像只树袋熊般晃荡着追问时,哥哥总是用抚摸代替回答。与母亲不同,那双手虽然粗糙宽大,垈永却格外喜欢。有时他会想——或许自己作为 Omega 对 Alpha 产生的反应,正是从那时开始的吧?这个念头总伴随着对自身特质的困惑。


虽然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但我清楚记得母亲是如何死去的。在年幼的垈永去幼儿园时,母亲在浴室里上吊自杀了。我们一家四口挤在连房间都算不上的单间里苟延残喘,大哥为了赚钱早已登上远洋渔船,叛逆期的二哥几乎不着家。只有垈永和母亲相依为命。那天他背着只装着联络簿的轻便幼儿园书包回家时,整个屋子弥漫着古怪的气味——酸腐腥臭的味道。六岁的垈永就这样闻到了尸体腐败的气息,强烈到永生难忘。每当雨季来临,湿度极高的半地下姨母家就会泛起母亲去世那天般的潮湿腐味。这种日子垈永总不敢进屋,只能坐在公寓楼梯上看雨。他没有哭,因为那味道恶心到让人哭不出来。


- 哥,你家里有股好闻的味道呢。


所以当垈永第一次搬进勇志家同住时,不自觉地说了那句话。勇志和陆同时转过头来。就算分给垈永一间房也还剩空房。虽然勇志和陆各自使用不同房间,但经常有人目睹勇志从陆房里出来。两人在房里待很久才出来时,总是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垈永想问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却始终没问出口。于是他开始寻找自己能做的事。


-做饭这种程度我还是可以的。

-哈?


勇志和陆似乎都对家务毫无天赋,房子虽整洁却透着冷清。冰箱里只有最基本的食物,吃饭不是外卖就是下馆子。当垈永用便利店买来的简餐在房里独自吃完,送走钟点工阿姨后,他走向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勇志和陆。


人家很会做饭哦~

你要做给我吃吗?

不会的话我会请教夫人呢。您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诶?垈永,你是说现在要来我家干活?


陆用带着戏谑的声音问垈永。垈永的视线像在示威般扫过正搂着勇志的陆,又很快移开。不知是否只有垈永自己这么觉得——唯独在他面前,陆总会对勇志伸手。那家伙纯粹出于恶作剧心态霸占着金垈永的 Alpha,笑得像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让我留宿也不是免费的,我会做点什么报答的。


但金垈永似乎并非陆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垈永刻意避开视线不去看勇志——那个在陆怀里像慵懒小猫般放松神情望着自己的男人,直直盯着陆说道。


你能做什么?


勇志缓慢开口。虽然拗不过陆的固执让金垈永住进了家里,但他依然对私人领地被入侵感到不快。即便偶然在屋内遇见垈永,勇志也从不主动打招呼,始终保持着疏离态度。[刻印]在附近唯一的好处只是能让心神安定。但这份安宁与陆的陪伴无关——纯粹是垈永的存在本身让他烦躁。


我、您吩咐的事都会好好做的。

所以,你到底能做什么啊?

勇志,这算欺负人。用日语说话是犯规哦。


当陆和勇志开始用日语交谈时,垈永的脸色明显僵硬起来。他完全听不懂日语。就算这些人当着他的面用日语密谋什么,他也根本不会知道。垈永死死咬住下唇。寄住在姨妈家时,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被当作废物对待,但在勇志面前遭受的羞辱,影响力却超乎想象。


打扫也好,洗衣服也好,我都会做的。不会白吃白住的。

垈永,不用这样的。是陆想要你才住进我们家的。

可是...可是...

不是让你别乱动吗。


站在陆这边的勇志一句话,比陆说十句都管用。垈永立刻紧紧闭上了嘴。看到他那副顺从到令人火大的模样,陆拍着膝盖大笑起来。"靠,牛逼啊。诶?刚才那是靠印记才办到的吗?"


- 不知道。我都说了不懂什么烙印之类的东西。


勇志没有回答,而是转身钻进了陆的怀抱。陆熟练地搂住勇志,轻抚他的后背,嘴角扬起一抹笑。那笑容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诱惑人而存在。垈永看着这两个与自己气场截然不同之人的亲昵举动,双手在背后紧紧交握,强自忍耐着。


- 要是垈永觉得不方便,能拜托你准备晚餐吗?

- …真的假的?

- 无所谓啊。陆偶尔也想吃家常菜。


直到陆点头应允,勇志那干燥而冷漠的视线才在垈永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毫不留恋地躲回陆的怀抱。垈永脸上依然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 那就拜托了。

- 好的,谢谢您。


主动揽下活计的是金垈永,现在弯腰鞠躬道谢的也是垈永。他强忍着颤抖走进房间关上门,刚合上门就泄了气般长叹一声,踉跄着将发软的身体抵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据说遇见[刻印]的概率堪比奇迹。

为爱而生,为被爱而活的人。

太初之时本为一体的存在。


所以才会这么痛吧。垈永蜷起膝盖将脸埋进去,压抑已久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每当勇志触碰陆的瞬间,垈永都恨不得用全身来哭泣。勇志伸向陆的温柔指尖,凝望陆的炽热眼神——他疯狂想宣告这些本该属于自己,果然还是该死的 Omega 本能作祟吗。那两人本就是恋人,自己才是横插一脚的第三者。明明知道。明明心知肚明,可这...这实在是...


太过分了。


当着我的面这样真的太过分了。

好难过。




- …诶?难道在哭吗?


垈永进屋后,打破客厅寂静的是陆突然开口的声音。仍将脸埋在陆怀里的勇志,听觉比任何时候都敏锐地指向垈永的房间。但什么声音都没传来。原本环抱着陆腰际的勇志猛地抬头,视线转向垈永房间方向。看到这幕的陆问道。


- 果然还是在意吧?因为是烙印对象?

- …不是那样的。


他在哭。

但这并非他自己的情绪。得能勇志从本质上说,依然未能将金垈永识别为[刻印]对象,因此对金垈永大部分情绪都保持着绝缘状态——可此刻却有某种强烈而明确的情感汹涌袭来。金垈永在哭。那分明是连呼吸都屏住的无声呜咽,哽咽声卡在喉咙里断断续续。所以真不该进来的。就算是[刻印]关系,贸然闯进别人家里也太蠢了吧?他想着。金垈永的情绪传导过来,让勇志莫名陷入阴郁。于是他又将脸深深埋进前田陆的怀抱,环住对方腰肢的手臂加重了力道。


- 勇志?怎么了?难受吗?

- 才没有。

- 我们太过分了吗?以后不当着你面用日语聊天了。


听着陆的话语,勇志脑海中浮现出金垈永哭泣的面容。当陆不断催促始终不愿露脸的勇志时,勇志突然攥住他的手腕,从深陷的沙发里撑起身子低声道。


- 陆,我现在...

- 现在?想要了?

- 嗯。走吧。

诶?变态吗,勇志酱?


陆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勇志起身朝陆的房间走去。脑海中浮现金垈永哭泣的脸。仅仅如此,下腹便涌起沉甸甸的燥热难以自持。金垈永仍在抽泣。好难过,想死。细碎的怨声如同舢板在脑内漂浮。直到跟着进屋的陆关上房门,对勇志露出甜美笑容逼近时,勇志才意识到这是[发情]。






- 早晨要说哦哈哟够扎一马斯,中午要说空尼奇瓦。

- … …


金垈永说自己擅长料理看来并非虚言——得能勇志是被香喷喷的饭香唤醒的。和陆同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饭菜香气叫醒。转头望去,陆仍背对着他沉睡,黝黑肌肤覆盖的瘦削脊背在晨光中起伏。勇志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身体,随手抓起件衣服套上便走出房间。


- 晚上好,困了吧...每次打招呼的方式都不一样呢。

- ...在干嘛?


垈永在厨房忙得团团转,案板上那台旧手机正播放着基础日语教学视频。是在看 YouTube 吗?勇志瞬间皱起眉头。对方专注到连汤煮沸都浑然不觉,即便被叫唤也毫无反应,盯着小屏幕的脸庞写满固执。


- 汤汁溢出来了。

- 啊?什、什么?!


勇志的话让垈永猛地一惊,看到电磁炉上锅盖与锅沿间沸腾的汤汁已渗出,积成一片汪洋,慌忙伸手去抓锅盖时被烫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手。


- 啊,好烫!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垈永冒冒失失想用手接住的锅盖砸落在地,冲击力让没穿袜子的他脚背上瞬间划出一道红痕。垈永同时屈膝蹲下,用双手捂住脚背,疼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 啊...好痛。

- ...演完了?


全程围观金垈永这场独角戏的勇志百无聊赖地开口。直到这时垈永才听见声音似的转过头,被泪水浸湿的泛红眼尾在勇志视线里清晰可见,显然疼得不轻。


…金垈永,你他妈真哭了?

勇志轻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缓步走向垈永。他屈膝蹲下与对方平视,抓住垈永那双紧握成拳的手,用力掰开时低声道。


让我看看。得处理伤口。

没事...我没事的。

明明有事。刚才叫得那么惨。

怎么了?


果然被骚动吵醒的 Riko 裹着被子从房间出来。睡眼惺忪的 Riko 环顾四周,看到跪坐在地上的垈永和勇志时,突然脸色大变地凑近勇志说道。


勇志君,受伤了吗?

啊?不是。不是我。

- 垈永把勇志弄受伤了?

- 不是我干的。


陆的视线此刻通红肿胀着,落在金垈永开始起水泡的脚背上。"啊,受伤了?怎么弄的?"听到陆的询问,垈永避开他的目光转过头说道。


- 做饭的时候。

喂,能不能小心点。


陆支起身子,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勇志这才明白,金垈永想躲开的不是陆本人,而是留在陆身上的那些痕迹。啊,刚才该不会发出声音了吧。很有可能,毕竟陆从来不懂什么叫忍耐。


你做了什么?煮了大酱汤吗?


金垈永的手背渐渐烫得通红。这个傻子虽然一声不吭喊疼,但能感觉到热浪涌来,他的手腕开始不住颤抖。得能勇志抓住他的手腕拽起来,朝客厅走去。把金垈永按在沙发上后,他走向冰箱拉开冷冻室门——前田陆每天早晨用来消肿的冰敷袋应该就在里面。


用这个敷着。


当前田陆的冰敷袋贴上金垈永手背时,这个硬汉终于从喉咙里漏出"呃…"的呻吟。到底是真傻还是太能忍?勇志希望是后者。他向来讨厌蠢货,当初会看上陆,也是因为那小子懂得审时度势的机灵劲。


待会儿去医院看看吧。伤口恶化就麻烦了。

没事的,不用去医院。

你经常被人说蠢吗?

…啊?


勇志的话让垈永露出茫然表情仰望着他。多希望是后者,但金垈永怎么看都是前者。那就更糟了。真遗憾啊,我人生中第一个[烙印]居然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去医院。烫伤了当然要去。

……知道了。

别逞强做饭搞得受伤。反正你也没那个本事就别做了。


金垈永没有回答。勇志低头看着沉默蜷缩的垈永那圆滚滚的头顶,烦躁地抓乱自己头发走进房间。始终静观两人剑拔弩张氛围的前田陆再次快步进屋,带着恼火的表情坐到床边勇志身旁开口道。


- 怎么搞成这样了?

- 说是做饭时走神了。

- 伤得重吗?要送你去医院吗?

-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 勇志酱,好冰啊。


陆在勇志身旁坐下,将盖到肩膀的被子往下拽了拽。勇志留下的痕迹斑驳地印在陆的肩头——那些金垈永拼命想视而不见的痕迹。想起那人可怜巴巴的表情,烦躁感又像沸水般咕嘟咕嘟涌上来。陆把垂在床沿的腿交叠晃荡着,突然开口。


- 喝过垈永煮的大酱汤吗?

- 没啊?

- 真的超级好吃诶?我们就吃那个当早餐吧。

- 早餐?


陆向来是能多睡就多睡,从没有专门吃早餐的习惯。勇志托父亲的福在本家时会吃早餐,但和陆同居后也改掉了这个习惯。现在居然说要吃早餐?趁陆说着"我去冲个澡"钻进浴室时,勇志不自觉地走出房间来到厨房。不知何时被收拾好的水槽边,只有仍冒着热气的味增汤安静等待着勇志——刚才还因为锅盖掉落而一片狼藉的料理台此刻已恢复整洁。他抽出新勺子,面无表情地舀起味增汤送入口中。


- …爽翻了。


当陆提议"垈永也一起来吃吧"时,得能勇志虽然不情愿,还是敲响了金垈永的房门。在没得到回应后,他简短地说了句"我进来了"便推门而入——可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



 * *



接到陆苏醒的消息赶到医院时,金垈永的病床早已空空如也。正在整理床铺的护士只是反复说着"金垈永患者已经提前出院了",得能勇志直接冲进了吴是温的诊室。看着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的勇志,吴是温轻叹着摘下无框眼镜,用拇指重重按压眉间,对他勾了勾手指:"坐下吧,没规矩的小混蛋。"


- 金垈永人呢?

- 出院了。没听说吗?

- 什么时候?

- 今天早上。趁陆还没醒就偷偷收拾行李溜了。身体都还没好利索呢。


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看自己一眼再走,但金垈永果然还是那个金垈永。陆不允许的事,对金垈永也同样不允许。想起自从因为陆的事来到家里后,一次都没与自己对视过的金垈永,勇志心里更堵得慌。看着勇志那副快要倒下的模样跑过来,或许是觉得可怜,一直盯着看的吴是温先开了口。


他说要谢谢你。

谢什么?


勇志心不在焉地应道。他多希望能看着对方的脸亲耳听到这些话。受够了那些由别人转达的言语。我需要你。你明明知道却对我这么残忍。


给你买过日语书吗?

- ……啊。


是温的话让勇志的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什么时候的事啊。是温起身背对着他,拿起咖啡机取出纸杯冲泡。然后弯腰从冰箱里拿出甜果汁递给勇志,又重新坐下。


- 你不是不能喝咖啡吗?垈永说的。

- ……谢谢。

- 听说给他买日语书的时候可高兴了,还是第一次那样。

- 我为他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 要不要去和金垈永说说看?


是温的话让勇志的嘴紧紧抿住。怎么想都是他为金垈永付出更多。但无法立即反驳是温的原因,在于那些付出中也夹杂着刻意制造的伤痕。在希望垈永主动放弃离开自己的日子里,勇志竖起刀刃时甚至没察觉疼痛,直到金垈永真的受伤。所以变本加厉地折磨。陆也会离开的,会背叛的。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做得到——得能勇志的觉悟确实令人震撼。


- 垈永和辽在一起。

- …广濑?

- 嗯。看起来过得不错。说很幸福。

- 没有我的情况下?


勇志的话让是温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垈永啊,那小子,离真正的 Alpha 还远着呢。居然露出那种孩子气的模样。


偶尔会有你们这种情况。虽然理论上来说...

- … …

突然遇到[刻印]却没能立刻结成伴侣的人。你和垈永刚开始应该也这样吧。

- … …

所以你也好,垈永也好,都在互相试探。要说这是破绽的话,那确实算是破绽。


是温望着勇志紧绷的侧脸,温柔地笑了。与此同时,他手里紧攥着垈永嘱咐他带着的瓶装葡萄汁。


陆刚醒发现垈永不在就闹腾,打了镇静剂才重新睡着。差不多该醒了。

垈永要是不来怎么办?


勇志突然吐露了压抑已久的真心。是温把喝完的咖啡杯推到一边,重新拿起眼镜,用镜布擦拭着镜片,干巴巴地说道。


你们两个都得死,就这样。


没有配对的 Omega,你们这群 Alpha 能拿我怎样。



而且吴是温的话确实没错,得能勇志抱着即将赴死般的心情推开了病房门。正如他所言,前田陆确实醒着。那张如同点燃火焰般骤然明亮的脸在确认来者是勇志后,又迅速黯淡下去,转头望向窗外。勇志苦笑着关上房门,缓缓缩短与陆之间的距离时率先开口。


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连配对都没成功。


最后那句话带着刺。勇志拉过陆病床旁的陪护椅展开坐下,陆却始终只是望着窗外。


- … …

- … …


曾经试图杀死彼此的两人之间流淌着痛苦的沉默。可他们毕竟是以恋人名义结合过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陆,我们究竟是战胜了命运,还是败给了命运?勇志突然想这样问陆。那个为了战胜命运而介入金垈永人生的你,最终却为金垈永献祭了一切的你,到底是赢了命运,还是输了?


我只是想知道垈永在哪里。

我知道。我也是。

陆,垈永不是要伤害你才那么做的。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 知道了。

- 可是...可是为什么连陆的脸都不看就转身走了?


陆最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既是勇志的杰作,也是金垈永的得意之作。金垈永唯独对陆毫无抵抗力。这样一味纵容下去,陆会永远沉溺在混沌里。勇志曾严厉警告过,但垈永对陆永远狠不下心。"为什么?你的命运明明该是我,为什么就是拒绝不了陆?"勇志曾这样激烈地逼问过。那时金垈永说。


[因为那是哥爱过的人啊。]

[…什么?]

[哥爱过的人,我怎么能赶走呢。]


那一刻,金垈永依然把爱放在首位。可当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也是爱。只因为金垈永说无法拒绝陆是出于自己的缘故,便决心要杀死陆。[我们]这个词从那时起就不复存在了。或许更早——早在陆也决心杀死我的时候。


陆。


所以现在真的是时候让一切回归原状了。勇志这样想着。如果金垈永回来,若是他再次回来,绝不能让他像从前那样在自己和陆之间徘徊不定。也绝不能再以自己所谓的爱为借口,用那种荒谬的"爱的分量"让垈永痛苦——那种连陆都想一并拥抱的贪心。所以勇志决定在今天,对陆说出那个压抑已久的话语。


- 我们分手吧。

- ………

- 到此为止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结束的我们之间。如今重新划清界限的理由既不是你也不是我。勇志话音未落,陆原本望向窗外的瞳孔微微颤动,方才还滚落的泪珠转瞬干涸。他转过头凝视勇志,干燥的唇瓣轻轻开合。


- 是啊。谢了。


陆轻轻点了点头。分手比想象中简单。不,其实这场分手已经持续了一年多。


从金垈永出现的那一刻起,得能勇志和前田陆的分手就开始了。只是这份离别转化为对金垈永的爱意速度太快,快得两人都没能察觉。七年的恋情结束后,陆只是平淡地吐出一句感想。


- 想见垈永。

- ……我也是。


勇志等着陆办理完出院手续,一起朝家的方向走去。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的暧昧关系,但唯有"必须待在同一个地方"这点无比明确。勇志搀扶刚下出租车的陆,仰望着高耸的公寓楼群低声说道。

金垈永离开才刚满一个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