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精神病院是什么样的?
创建时间:2014-02-06 16:11:05
最后编辑:2014-02-06 16:11:05
美国这边的精神病院可能跟国内稍微有点不同,我是因为自杀被强行收治。
这段时间里我尝试画画,可惜只有蜡笔。于是我问陪护:“为什么这里只有蜡笔呢?我以为起码会有水粉什么的,我喜欢颜料。”
她:这些东西会有危险。
我:这些东西能有什么危险,那只是一些颜料。我:哈哈,我想到了,你担心我们会把它搅合搅合喝下去吗?
她:(表情一言难尽)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
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把蜡笔吃下去呢。
她: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说这些吗?这会延长你在这的时间。
我:(比个ok)好的,我闭嘴。
关于争取手机。
我:为什么我不能使用我的手机?
医生:你可以打电话,这里有电话。
我:我知道,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呢?
医生:……这出于保护你们隐私的考虑。
我:噢!你担心我把这些发到网上,但是我出去之后还是会发的,而且难道你不觉得我愿意告诉别人的东西其实不算我的隐私吗。
医生:(沉默)这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充电器对于你们来说非常危险。
我:(打断)你们可以不给我充电线,或者让人看着我。
医生:手机也同样危险。
我:no!!!手机能有什么危险,如果我打算用它砸死自己的话,我也可以用凳子做到这件事,还更轻松。
医生:我不建议你将所有事情都与死亡联系起来,这会给你造成不好的暗示,让你的病更严重,而且,这会我考虑重新评估你的精神状况。
我: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但是,我得好起来对吧,我得减少我的压力。
医生:是的。
我:那浏览一些轻松的网页,和我的朋友交谈可以让我很快的振作起来,如果没有他们我会非常难过的。
医生:那些网页信息很有可能刺激到你,你需要隔离这些,至于朋友,你可以让他们来探望你。
我:(失落)我绝大多数的朋友都不在这个国家。
医生:……好吧,我可以给你带一些书,但你只能在护工在你身边的时候看它们,并且得按时把书还回去。
关于病人。
我:那边刚刚怎么吵那么大声,他是什么情况。
病友a:嗑药磕多了。
我:哇。
我:刚刚怎么那么多护工进去房间了,那个病人是躁狂吗。
病友a:嗑药嗑多了。
我:哇。。
我:隔壁那个出去了诶,他是什么情况?
病友a:嗑药嗑多了,这种很快就能出去。
我:哇。。。
我:那这个,好吧我不想问了,他是不是嗑药磕多了?
病友a:是的。
我:天啊,这里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正常人?
病友a:我不好说你是不是正常,但如果是的话,那只有你。
我:……
关于问候。
医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噢…我觉得您可真会提问。
医生:你可以跟我们沟通,联系本身对于恢复社会功能也是非常重要的。
我:沟通?有用吗,我就像犯人,监视我的人甚至不会离开我五米,即使我在上厕所或者洗澡。我没有半点隐私或者边界,我就像一个物品被审视,分析,讨论,你们解构我的行为再评估它,打上分数,那个符号在这里代表了我!你们根本不在我是怎么想的,你们只会评价,这是一个“高危”病人,这个身份覆盖了我的一切需求和想法,而你们从未在意。至于联系?你们打算跟这个符号联系还是跟我联系?听着,我从这里唯一学到的事情就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能让我在社会中体面活着的东西的确毫无作用,我的知识,论辩,公民的权利,甚至我的人格,思想,认知全都得为了你们的程序让步。那么这跟我在外面又有什么区别?我不曾找到自己,甚至不能通过死亡确定到底什么是我自己,你们也没有可能做到,你们明明知道这不会让我获得帮助,却还是把我留下来,就因为程序。
医生:如果你需要,我会听你说完所有的话。
我:仅此而已?你看,在外面没有人在乎我怎么说,在这里也没有人在乎。
医生:不,我在乎,我正在思考。但你知道我们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我希望我们可以留下你的生命,直到臃肿的程序开始学会真正解决问题。
我:(哭泣)我不能一直煎熬。
医生:我希望你不是煎熬,但依然等待。
关于心理评估。(其实发生在问候之前)
由于我在抢救后还有一次尝试咬开处理好的伤口的经历,他们认为我有非常严重的自杀倾向。过去这些评估我都会如实回答,但这次我真的很想立刻出去,所以并不那么配合。
我: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
医生:你的主诉和量表的确都没有问题,但跟你的表现明显不符合,只能作为参考。
我:在你相信我有问题的时候我无论做什么都是生病的表现,你们的怀疑让我非常难过。
医生:我希望你能配合……以及,过往的检查结果都是可以从系统调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抱歉。。。
关于医院设施。
我:马桶就不能安个马桶圈吗,这对我的(沉吟),对我的身体非常不友好。它太凉了。
陪护: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我:这有什么不安全的,总不可能有人用这个上吊吧。
陪护:……
我:……啊?……
关于日常。
医生:这里有一些小组活动,鉴于你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好无聊啊。
医生:好的,那到时候护工会来叫你。
小组活动。
我:wow,这里甚至有钢琴。
陪护:你最好不要…
我:(弹)手疼(哭泣)
陪护:(叹气)
关于饮食。
我:我有些吃不习惯…饭都不能好好吃,这让我非常难过。
陪护:今天只有这些,但等会你可以选择明天想要吃什么,等会我会给你一个清单。
我:(兴奋)太好了。
……
我:我都可以选些什么。
陪护:我看看…这些finger food你都可以选。
我:?什么,为什么我只能选这些东西。
陪护:医生觉得你的状态并不好,所以你不能接触餐具,那对你来说很危险。
我:(愤怒)我不觉得意大利面能吊死我。
陪护:你可以用手拿意大利面。
我:我想你们这肯定不收治意大利人。
关于贿赂…(草)
我:嘿,我可以拿多一点……
陪护:不可以,这里的一切都是配比好的。
我:我都还没说完!这不会影响什么……其实我有很多钱,你知道的如果你愿意帮助我…(拿出纸币)
陪护:不行,等等……你哪来的钱。
我:这只是钱,它不会伤害我,没有钱才会伤害我。
陪护:你的个人物品全部被清点后寄存了,你哪来的钱。
我:(一脸严肃)在我的律师到场前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陪护:(无语)你有时候真像一个讼棍。
我:嘿,谢谢夸奖。
关于出院。
我:你们不能这么一直关着我,我要找我的律师,这简直就是在侵犯人权。好几天过去了,我有权请求法院向法院起诉,你们也不想吃官司吧。
医生:(面无表情)今天周五,周末病人都不能办理出院。
我:(哭泣)
周末过去。
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医生:非自愿收治的情况下我们最长可以留你两周。
我:……我不要啊!我现在非常好,你们不是知道吗。
医生:这得看我和其他医生的评估。
我:……
医生:你知道的,你甚至一转头就忘了自己的饭在哪。
我:(低落)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想要我的手机。
关于探望。
医生:你希望联系谁来探望你吗?
我:我不需要。
医生:(无奈)这对你的病情或许有好处,你是一个乐于交际的人对吗,他们(指其它病人)这段时间都很喜欢你。
我:噢,我不是,我讨厌跟别人见面。
医生:那你的家人呢。
我:(沉默)
医生:我并不想这么说,但你得联系他们。到了你出去的时候,我们得先确定你有可以容纳自己的住所,有人陪护,定期做心理治疗以及没收可能持有的武器。
我:(哭泣)我又不是犯人……
医生:(安抚)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关于咨询。
医生:你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我:(哽咽)我们不能换一个话题吗。
医生:当然,你的意见是最重要的。
过了几天。
医生:嗯…你怎么看待死亡?
我:我觉得这是一种权力,这样的权力可以保全最后的自我…
医生:所以,你觉得你的自我现在不被保全吗?
我:是的(哭泣)我只是想让自己明白到底什么是我,我知道那大概率不会死去,就像垃圾分类,你明白吗。
医生:那你醒来之后为什么要啃咬你的伤口呢。
我:……我想要我的手机。
关于出院的后续讨论。
我:(哭泣)为什么我不能离开,我不是犯人,你们侵犯了我的人权。我不要吃药,我已经问过我的律师,如果我不想你们不可以逼我吃药。
医生:我很抱歉,但你的情况非常不好,判决也支持我们可以在你反对的情况下要求你服用药物。
医生: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我:(打断)(愤怒)比我的自由意志更加重要吗?
医生:我们也不喜欢违背病人的意愿强行这么做,这会伤害你,但这样的伤害比你对自己做的那些小。
关于服药。
我:我拒绝。
助理医师:你不能让你的伤口发炎。
我:(疑惑)这是消炎药?
助理医师:是的。
我:好吧……
第二天醒来。
我:(哭泣)你们骗我,那根本就不是消炎药,我睡了那么久。我有足够的认知能力,你们应该跟我商量这件事。
助理医师:(解释,但我没听清)
我:(哭泣)
我:(保持哭泣)
我:(持续不断的哭泣)
医生:嗯…第一夜是有这样的问题,但我跟你保证,之后所有的用药我都会同你商量,可以吗?
我:(抽泣)我可以相信你?
医生:当然,我看得出你的自知力保持的很不错,我很乐意跟你这样的病人交流。
当时这番话确实给了我一些安慰,但后来我才知道第二天跟病人讨论药物用量是基本流程,可恶。
关于闲聊。(发生时间比较靠后)
医生:我们一致认为你是这里最能说的病人,很多时候我都快被你说服了。
我:那你也没有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医生:这是规定,我总得挣钱养家,对吧。
我:我得说,你们的规定是有问题的。
医生:这也是你的重要症状之一,你完全不把各种规定放在眼里。
我:是的,但是我用我的方法很好的配合了你们。这只能证明你们很多规定是死板和冗余的,你们应该修改它,等我出去后我会写一封邮件进行这方面的建议。(理直气壮)
医生:我很想在你说这话的时候忽略你之前不守规则造成的麻烦,而且,听着,不是所有病人都有你这样的判断力。如果你有特权,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我猜这将会是一场浩大的革命。
医生:我可不希望你成为林肯。
我:wow!!人权!人权!
又一次咨询。
医生:你怕疼吗?
我:是的,我非常怕,就是因为害怕尖锐物品造成的疼痛,我以前几乎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那样*缓解痛苦。(比划一个切割的手势)
医生:那你最后为什么还是那么做了?甚至,你都没有用刀。
我:……其实我不知道,我在醒来之后非常害怕,我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很冲动,所以我特别害怕,我不知道之后怎么继续面对生活,别人会怎么看我?(啜泣)
医生:听着,那不是一个错误,即使你真的这么做了,它也不会产生“后果”。
我:(哭泣)但它就是产生了后果,我现在在这里,不能联系其它人,而之后他们可能会问我,觉得我是精神病,它对我生活的影响已经产生了。
医生:影响和后果并不一样,你不用为此有负罪感。
我:医生,概念不能安慰我,玩文字游戏不会改变任何事。
我: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已经快要一周了,很多人都比我更早离开。
医生:……非常抱歉,我对你的评估是依然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你还得多待一段时间。
我:哈,也不是改变不了任何事,几次咨询你都试图用不同的话术窥探我的隐私,再得出你想要的结果。起码这改变了我本应该离开的结局不是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群混蛋。
医生:我希望了解你而不是欺骗你。
我:那你是怎么做的呢?庇护你们的不会是主而是赫尔墨斯……哈。甚至不是小偷,而是牲畜。(赫尔墨斯同时是偷窃和畜牧之神)
关于道歉。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有时候活变得非常刻薄,我不是故意要那么骂你的。
医生:没关系,我能理解,起码你还没有动手。
我:噢,但你觉不觉得我当时骂得非常有创造力?简直是引经据典。
医生:(无奈)是的…或许我会跟你学习。
关于矛盾。
我:(哭泣)他骂我,这让我很难过。
医生:……你打了他。
我:(哭泣)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要在这里留更长时间对吗?
医生:(叹气)我希望这不会,但其实这预兆着你的攻击性已经从自己转向了别人,我们有义务向你做出警告。
我:他骂的真的很难听,我可以给你重复一遍……
……
医生:好了…他的确是一个混蛋,但是你可以找我们来解决,对吗?在外面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我:嗯……(哭泣)
之后的闲聊。
医生:我真的很好奇,你那天是不是想借着复述的名头骂我?
我:我是很想骂人,但是不是想骂你。你知道的,适当的脏话让人身心健康。你以后可以在跟讨厌的人聊天的时候讲我的故事,然后把我那天说的脏话再给他们复述一遍!
医生:(叹气)……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更多回答
有开放式和封闭式病房两种。部分评论和其他答案也有提到。多年前在某三甲医院精神科住的是开放式病房。
1.
每晚发药,用透明的小杯子盛着。只有药片,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作用。医生说:我要看着你吃掉才会走的。
第一次很乖,送来就温驯地吃掉。吃完趴在床上看柯南的剧场版。
看到一半开始头晕,意识不清。于是决定提前洗漱上床。在洗澡间几度想晕倒,好容易才勉强支撑住,挪回病房。
第二天长了个心眼。看药片上有英文刻印,偷偷记下。记得其中一个是stilnox。那时候智能手机还不太流行,遂发短信叫同学帮忙查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对方回复:思诺思,安眠药的一种。
从此和医生打商量,药片改为睡前吃。
2.
半夜楼上有人唱国歌。抑扬顿挫,感情充沛,非常准时。夜夜从未间断。
有一天起突然再也不唱了。
3.
同病房换过好几个病人。最初是个农民姐姐,三十出头。看上去很正常。母亲也很淳朴。
有一次我失控,哭了一下午。大概四五个小时,三个男人按不住。她拿了一卷纸过来,给我擦眼泪。
全新的一卷纸哦,被我用得干干净净。
记得她很憨厚地笑着对我说,「别哭啦,你看一卷纸都被你用完了。」
后来我在某个回答里提到抑郁症,有位网友留言说,她家在农村,家中亲人亦有抑郁症患者,比在城市所遭遇的困难更大。
想来那对农民母女也是如此吧。
4.
农民姐姐离开后,换过一个小姐姐。精神分裂症。
以下内容非常玛丽苏。
要住进来之前,我爸问她爸:「你家孩子会吵闹吗?」答:「不会!我家小孩安静得很 !」
小姐姐廿九岁。但长相精致如瓷娃娃,看上去仿佛只有十九岁。护士说:「你的睫毛好长好密,好好看啊。」同学来看我,也说:「你隔壁床的女孩子长得好漂亮。」
大部分时候确实极安静。偶尔与我说话,非常友善。「小妹妹你要洗澡吗?」「小妹妹你坐。」与其他人几乎从无任何交流,包括其父。
大部分时候眼神是空洞的。认识她之前,我竟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还可以这样——明明长在脸上,一对健康、美丽的眼睛,却空洞得好像被挖掉了一样。只有偶尔说话时,偶尔会流出一点点神采。
她父亲是个编辑。闲了也爱与我说话。「这个小姐姐是个作家!」他说,「她写过长篇小说,《XXX》,卖得很好的!那时候她一天写十几万字,非常流畅,都不用我来改!明天我送你一本有签名的!」
——总觉得他说话,每一句都用着重感叹号。
但她也有不安静的时候。每天打针吃药,都如一场浩劫。她会尖叫,躲避,甚至攻击医生和护士。
某天半夜醒来——我因为吃安眠药,每天都睡得不省人事——病房里灯光敞亮,一群人围在隔壁床,各种吵闹。我爸和当时的男朋友则围在我床前,一脸紧张。
我转头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一切安静如常。听他们在外面讨论:昨晚她不肯吃药,各种挣扎,闹得天翻地覆。最后不得不用绳子捆在床上。
我侧头看她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注射了镇静类的药物。那么小一张脸,像婴儿一样。
她后来也被转去特殊的监护室了。
如水滴蒸发。再无任何消息。
5.
小姐姐之后来了一个阿姨——准确来说是我换了个病房。虽然我坚信她不会伤害我,但显然我的爸爸和男友没有那么信心满满。
说阿姨。
公务员。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入住第一天,开始上下打点,各种送礼,聊天,塞红包。自我介绍说:「我以前是管他们的。」——指一指外面走动的医生和护士。
我不太懂。后来听男友和同学解释,应是在药监局之类的地方上班。
平时看上去也极正常。但会经常抱着膝盖,一动不动流泪。如《红楼梦》里所言,「如泥胎木塑。」
对她没什么印象。记得的实在不多。
6.
另一位阿姨。经常过来串门聊天。
对她的印象就定格在一手拿着个苹果啃,一边倚着门框,滔滔不绝。
众人一致觉得她最正常:思路清晰,口齿伶俐,乐于助人,行动力也强。跟我们一众行尸走肉,或寻死觅活者,大不相同。
那位农民妈妈就曾低声与我爸说:
「她这么正常,怎么也会进来?」
男朋友在旁边插话:「不觉得她有点太正常了吗?」
当天晚上就听见她大叫。大吵大闹,伴随各种摔桌子板凳。楼上像要塌了一样。
隔了几天没见。后来还是又跑来我们病房门口啃苹果了。脸上贴个纱布。
听见有人说她:「他们说你打护士……」
她一向声音嘹亮。此时更加高亢起来:「他们拿绳子绑我!你说我要不要打他们?绑我哎!那么粗的绳子!」
听者喏喏。
「他们后来把我绑上,我又把绳子咬开了!」
她说。
7.
说回我自己。
有段时间病情不稳定,于是给我加了一副注射液。
扎针没多久,就开始觉得不对劲。视力模糊,心跳加速,喘不过气,全身疼。同学赶紧去喊护士来拔针。
第二天继续用这个注射液。(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不记得了。)
整副吊针打完,无碍。以为没事。遂跟男友出去吃饭。
走到一半,突然又开始发作。且更严重。心跳加速,喘不过气,全身疼痛僵硬,仿佛有大手揪着我头足,把身体用力往后扳。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亏我当时脑袋里还想着李煜——他被赵光义下药毒死,据说就是这么个状态。
后来晕厥,被扛回去。幸好救醒了。
再后来,出院没多久,在网上看到新闻,爆出说某厂家的这一款注射液有质量问题。在外地死了几个患者。
也不知道我当时用的就是有质量问题的,还是本身对此过敏。
反正当时那感觉真是挺痛苦的。
8.
有实习的医生会来做心理辅导之类,或陪聊天。有一个陪我聊天的女生,戴眼镜,很温柔。
那时候没有微博微信,我又看不上大部分博客的模板,遂自己做过一个个人网站。住院之前,一直很精心地维护着,也有些小小的人气。
我把网站地址告诉她。她于是第二天跑来跟我说:我看过你网站上所有的照片和文章了。
于是聊了很多。有种久违的春风的感觉。
她后来好像还送过我礼物。也不记得了。
那段记忆太模糊。
9.
见过一次医生被打。是个男病人,一路从别的楼层追过来,又是嚎叫又是摔东西又是打人。
后来被一群人架走了。
没多久护士给我量体温。不记得谁问她,刚才是怎么了。她柔声答:「那个病人疑心我们开的药,觉得我们害他。」
问:「你有没有受伤?」
答:「没有,谢谢。」
停顿一回,又说:「怎么能和病人计较呢。他是病人啊。」
印象里大部分护士和医生都很温柔。真的不容易。
10.
也有不那么温柔的。
比如,一个劲地追问我过去的人生中各种痛苦经历。不知当时他人听来如何,在我听来,语气是很具有攻击性的。
我那时刚入院,处于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的状态。说话也说不清楚。但因为真的很想好起来,觉得一定要好好配合治疗,所以很努力想要回答。
被盘问了很久。对方只是提问,从未给过任何回应、安抚、答复。
实在受不了。感觉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地上。所有耻辱不堪,皆供众人围观。
开始嚎啕大哭。用头撞墙。用指甲抠自己,抠得两条胳膊血淋淋。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抠出来给他看,这样他该满意了吧?
于是出现了场景2当中的那一幕。
我爸+两个男同学,一起按住我。根本没用。继续撞。
感觉自己死了都没用。死了都是罪孽深重,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没用。永远不会消散。
于是后来给我换了医生。
这一段太惨痛,不说了。
11.
隔很远的一个病房的一个阿姨。她女儿生病,强迫症。据说已经住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很感兴趣。经常过来跟我们聊天。(不过几乎每天都有同学来看我,护士笑称我这个病房是最热闹的。)
跟我爸感喟:「越是乖的小孩越容易得病。」
又说:「吃XX药,已经胖了40斤。」
我才不要发胖。听了她这话,更想赶快好起来。——然而没用,出院时还是胖了20斤,整个人肿得如猪头。
后来我出院,她来送我。「我知道你好多了,」她说,「你来的时候,我看你眼睛都没神的。现在灵活的,会转了。」
又说:「出门之后,不要往回看,一路往前走。」
说着说着她自己哭了。
大概是想到自己女儿吧。
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好起来。我这无用的祝福。
——不过这些都是多年前的见闻了。现在貌似以封闭式为主。这几年去了两家全国知名的,都是默认住封闭式病房。
1. 病人一日三餐、起居作息皆由医生护士安排,家属可申请陪同或探视。一般需预约和身份证明方可进入。
2. 有的医院会禁止使用通讯工具,如手机电脑。有的可以。
3. 病房亦有不同规格,一人、两人、三人间都会有。好一些的,会有独立卫浴,还有电视,和普通旅馆并无太大区别。护士称为「住包间」——价格当然也高。
4. 一般有活动区域。如乒乓球、棋类,好的医院也许会提供更多健身器材。
5. 部分病人会全程隔离。部分可申请外出。据我所知,入住的前一周一般是不允许外出的。
6. 之前看到有人问「真的有那么多人得抑郁症(或其他精神疾病)吗」,去医院看看就会知道——尤其是大医院。病房永远紧张,住不下的,只能睡走廊。
7. 有厚重铁门。隔离于其他区域。
总结一下:
(1)大部分时候,一切看上去都井然有序,平静正常。
(2)疾病从不遥远。正常只是相对而言。人性太过多面,再正常的人也一样会有失控的可能和理由。
(3)精神类疾病和普通疾病的区别在于,它们是一种涉及认知的病。所以你会发现「有病得治」以及种种基于科学的判断往往对患者并不适用。我见过许多消极配合、拼死抵抗甚至认为自己根本没病的人,你很难说到底谁才是对的。换个角度来看,所谓的「帮助」很多是时候只是旁人一厢情愿的施舍和自我感动罢了。
补充说明:
1. 答案本想匿名,不小心发送了。近些年病情时有反复,即以此为记录吧。之前一直害怕想要掩藏这一段经历。害怕被人知道。但现在不打算怕它了。
2. 感谢给我鼓励和安慰的朋友。
3. 有些评论貌似不是太友好,但也算是给大家另一些观点的参考。如上文所述,我好歹也是经过一些风雨的人,目前这个程度的质疑和挑衅之类还真不构成什么影响。
4. 关于如何判断自己有病要住院:
我第一次入院前症状已比较严重,吃喝拉撒基本都无法自理,不会说话也不能动。之前有过自杀和自残的经历。先被拖去校医处问诊,建议立刻转院。
第二次是复发,算是有前科的。
到精神科门诊时,医生会询问病情,并做各种量表测试与脑电、心电的检查,作为判断。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病人都不愿或已没有能力叙述自己的病情,所以亲友辅导和医生的性情、能力确实十分重要。
出院当然也是遵医嘱。且要定期复查。
现在是2019年9月。来更新这个答案,是因为我把有关这场疾病的前因后果彻底写了出来。它成为一本书,名叫《抑郁生花》。我觉得它值得被更多人知道,所以写在这里,告诉你们。
谢谢你读到这里。祝你们都被温柔相待。
2024年6月5日remark:本答案写于2013年。最初写答案的动机是一个小小的善意和义愤,不想越写越长,加上看到很多真诚的评论,干脆把这话题相关的经历一并写出,甚至有点掏心掏肺的意思了。目的达成之后,不想再记起不堪的那段时光,于是将这个账号连同记忆一并掩埋。
十来年了,人生和这个世界都发生了很多变化,也有很多东西没变。看到这个答案,也看到了十来年前的自己的悲伤、孤独、努力的欢脱,也看到了很多朋友让人动容的评论。希望大家都好。
=================================================
2014年更新:
谢谢大家的真诚留言。抱歉,因为评论太多就不逐条回复了。补充说明几点:
1. 任何涉及心理疾病的问题还请一律咨询专业人员和医生,本人非专业人士不能代为诊断。住院是一个需要专业判断的决定,且不是所有有心理疾病的人都适合住院。
2. 我个人并不是通过住院治疗立刻恢复正常心理状态,短短的住院阶段只是我漫长调整过程中的一站,是一条线上的一点。任何人想要走出内心的困境,自身的努力是充要条件。
3. 这是一个严肃真实的答案,欢迎坦诚的交流。对任何以恶意评论概不回复。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你面前的一面镜子。
谢谢。爱你们。
================================================================
犹豫之后还是取消匿名了。作为一个曾经住院的病人,我只能从病人的经历给大家提供一点参考信息,无论你是考虑就诊还是住院,或者纯粹出于无害的好奇。
精神病院住院我只住过两次,是一个据说是中国最好的精神病医院。第一次是成人病房,第二次是儿童病房。
挂号就诊之类的流程与中国典型的医院一个风格,如目前第一个答案所讲。入门的厅里比较安静,有人是为自己挂号,有人替亲人等挂号。绝大多数人看起来很普通和正常,偶尔运气特殊可以见到一个两个被五花大绑直接抬进病房,或者激烈挣扎着被强壮的护士扭送进病房,架势如同嫌犯被扭送进派出所——后者就是第一次住院的我的写照。
第一次住院的我算是被父母骗进去的。在预约了数次国内外业内几位声誉最好的心理咨询师以及心理医生后,我的问题仍日渐失控后,我和父母来到了北京某医院见另一位医生。像以前一样我和医生聊完天后,我听从父母的话跟着他们“参观”病房。图样。上行至某楼层时几个护士迅速涌上来将我围在中间,以压倒性力量把我扭送进住院部。
当时父母的欺骗对我而言很残酷。我还没来得有任何举动(因为紧闭的门边有护工防止我做出意外举动。其实我只是想好好看父母最后一眼,给自己留两句“遗言?”),不到一分钟就来了一位护士,领我进入前方走廊里一间空病房,吩咐我脱下全身的衣物(包括所有内衣)换上一套蓝色病服,就离开房间关好门,在门外等候我。接受了自己短期无法离开这个事实后,我换上轻薄的病服。护士收走了我原来的衣物和所有的个人物品后,带我来到另一个很大的多人病房。她指给我看贴着我名字的这张是我的床位。随后她简单给我介绍了一下我的作息饮食时间表,以及所有的注意事项。“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我问道。护士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既来之则安之。从被押送进来的一瞬间我就明白,除了医生放行和我逃跑这两个途径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以出院。后者作为一种可行性约等于零的方案被系统自动过滤。经过半秒钟的思考,我决定积极配合一切,争取早日出院。
然后我可以看到这样的环境。
人最多的区域大约不到一百平方米,姑且称它为活动厅。干净的白瓷砖地、白荧光灯,白色墙壁(也可能是其他颜色?记不清了)。活动厅东西两头分别有走廊。东边走廊两侧分布着不同大小的病房;西边走廊的房间功能不明,其中有几间似乎是医生办公室、洗手间和洗澡间。活动厅一面墙上挂了一台没有开启的电视。屋内有一台纯净水机,两个可以插卡打长途的公用电话供病人们使用。厅内有百人左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人在散步似的随意走动,有人坐在桌边长凳上不知在本子里写些什么,有人在互相聊天,有人嘴里嚼着类似牛肉干的物质。北面墙上有几扇被铁栏杆隔离的窗户,窗外除了北方冬天光秃秃的树和楼房看不到什么风景。
作为二十一世纪人我当然没想象过什么疯狂的精神病院。环境看起来还算平和安逸,姑且就当来度假了一回好了——当时我这么想。
这里插一段话。其实绝大多数精神病人在日常生活中看起来都是十分正常的。比如我的绝大部分朋友们未曾得知我有过严重的抑郁症和神经性贪食症等,他们以为我只是特别能吃——因为我伪装成我只是特别能吃。即使我有勇气告诉所有人:“其实我曾患抑郁症和贪食症。”他们大抵会哈哈一笑:“黑得好,晚上我刚吃完一整张披萨立即就重了两斤两,现在更抑郁了。”大概人们在浏览各种社交网络时常看到宣称自己得了强迫症、被迫害妄想症等病症的人,其实真正的病人是不会这样常把得病挂在嘴边的——事实上,他们(我们?)根本没有如此大的勇气去随意谈及自己的问题,并永远试图掩藏自己的病症,像藏着耸人的秘密一样惧怕被人得知。似乎认为如果周围的人知道了这个秘密,自己在他们眼中就会成为monster,就会被嫌弃、被恐惧、被逃离。而多数情况下,这种无法倾诉宣泄的痛苦本身就容易加重自己的病情,造成更深的抑郁。
独处的很多时间我处于想哭哭不出的状态,仿佛机体丧失了哭泣的功能(想象一下水中一只想要哭泣的鱼)。只有内心这个气球被负面情绪填塞到爆炸、或偶尔被某件事触发时,才会泪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别人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我天差地别。一天当中我会无数次听到耳膜深处有人尖叫。不断坠落下没有尽头的深渊,空洞的灵魂肉体无法抵抗这些声音,它们在我体内和周围空气穿梭自如。我维持着日常一切活动,隔着薄膜看这个世界,而薄膜内似乎只有这些声音和我自己。我的躯壳在游离,我的灵魂在被罪恶感压缩到无限大的密度,等到某一个结点它就会像宇宙大爆炸一样迸发。我每时每秒为情绪和认知的撕裂而崩溃,可躯体却没有表情和内部一致的能力。痛苦、罪恶、飘渺和无力。
“能说出口的痛苦不算痛苦。” 我深以为然。
既然在外界我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那么相对地,这个看似限制条条的世界对我而言反而更加自由。我不用一边痛苦挣扎一边以之为耻,我可以不必掩饰、毫无压力地做一个正常人,在这里如养老般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在这里我可以做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可以不必一次次因为早上一睁眼天未亮就埋进厨房迫不及待用半个厨房的食物撑爆胃袋(请脑补美国便利店般的厨房),而抱着奄奄一息孕妇般的身体内疚地在电话中对教授谎称自己重感冒而不得不缺考;我可以不必在家中一次次蹑手蹑脚如小偷只为悄悄跳下家里二楼卧室窗台,也可以不必在感召几位路人分别借了我两百元钱后打的赶向自助餐厅,然后在打烊时奄奄一息地拦的士回家,却满面泪流趁黑藏在花园中,犹豫着迟迟无法下决心回家面对父母。
扯远了,不好意思。
所以,即便该时麻木冷漠如我,在被关入住院部时也瞬间冷静、明白当下怎样做才不是蠢材——事实上当意识到这很可能成为有趣的经历,一种莫名的兴奋窜过思维,使我几乎笑出声来;很快我忍住笑容,尽量将面部表情抹平,以防被附近的病人和护士认为有病……尽管我事实上是因为有病才会入院。
这不是开玩笑。很显然这个环境中仍然可以笼统分类人群,而我不想因为显得太奇怪而影响交往正常的病友,更不想给护士们留下何弃疗的印象而被医生延迟出院日期。
第一天很快就结束,我大概了解到我们进食障碍组病人的作息、饮食和各种规定:
- 7.00am 起床,排队吃药。
- 7.30am 早餐。通常为一碗牛奶,两粒煮蛋或蒸蛋,一个面点如风干的花卷面包蛋糕等,以及一小撮很咸很咸的咸菜。
- 9.00am 加餐。通常是一小杯酸奶、两个某老北京品牌蜂蜜小蛋糕和一个水果。酸奶计算在餐饮费里,水果是病人的亲人送来分别按柜寄存的(类似高校走廊的学生储物柜),每次一至两个,如一个猕猴桃和一把草莓,一个苹果或一个香蕉等。
- 厌食症且过分瘦弱的病人会在加餐时喝一种麦芽色营养补充液体。味道有点像咸奶茶。
- 11.00am 午餐。一荤两素的菜,配两两米饭或两个馒头。
- 午餐后似乎还有个午休?记不清了。
- 3.00pm 加餐。内容参照上午加餐。
- 5.00pm 晚餐。内容参照午餐。
- 7.00pm 加餐。内容参照上午加餐。
- 9.00pm 睡觉。
医院住院部门根据性别、病症种类和病情轻重分为很多病区,每天严格的作息时间,严格的门禁。病人们定期要去医生那里全面体检一次,每次一路上在护士姐姐的带领下七拐八弯穿越重重禁闭门、乘几次电梯、爬几条楼梯、跋山涉水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体检地点——这复杂的地理形势当然是为防止病人逃跑。(第二次出院后和院内的病友通话时我就听说,一男一女两个病友在我出院后没多久就互相协助逃跑了……跑了……了……)
我们病区的人有两周一次在护士陪同下去花园里散步甚至打篮球的权利(我们戏称为“放风”),平时一周也有两三次简单的室内休闲活动。电视可以每天看,电话可以每天用电话卡打。除病服外不能留任何身外之物——即便内衣也不行。每周四是家属或朋友的探视日,下午有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可以在护士的传话下到一楼会客室与亲人朋友见面。
进食障碍组的病人是可以自由活动的病人里约束最多的。比如每一餐饭必须在护士姐姐的监视下吃干抹净,包括肥肉、鸡鸭的皮和各种脂肪组织,牛奶要喝尽最后一滴,吃完盘底的油和汤汁必须要用米饭或馒头抹尽等等。吃完盘底只能剩下骨头和鱼刺。每人的固定的分量吃完不可以再加。每餐饭时间不可以超过半小时,加餐不可以超过一刻钟。喝水不能够太猛,要分次少量每次100ml左右(这是为了减少一些非常虚弱代谢功能差的病人水肿的情况,比如有一次一位很瘦的厌食症病人刚入院第二天就水肿重了近15kg,那几天只好一直把双腿翘在椅子上)。不能够有很多活动量,要多静坐。等等。
虽然这些规定看起来略不近人情甚至夸张,但我们都能够理解这样做的目的并遵守(不然呢)。相对而言其他病人确实更自由,不过唯一可以让她们羡慕的,是当我们聚在一起享受上/下午茶的闲谈时刻……
我们一周还有一次小组会,也就是几位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等与我们这些病人在会议室坐成一个圈,互相交流讨论最近的健康状况、心得感悟、为困扰的病人提供建议等,每期选一个病人做下一期的小组长策划主题。类似于培训课程的小组会。每次总有几个人讲到高潮处声泪俱下令全场感动男默女泪,我虽内心无感但也随气氛抹抹干燥的眼角。
我迅速和绝大部分病友打成了一片。其实这里就像学校中的一个班级,只不过人数很多。班级里有小团体,有最受欢迎的几个人,有内向安静的,外向跳脱的,有年长也有年少年少,当然还有奇怪冷僻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每个人的困扰都不同。说这里是个略为特殊的社会缩影也不夸张:这里有些人比外面的人更正常,外面也有人比这里更奇怪——所以这没什么奇怪。事实上,这里不乏社会中的优秀人才,还有名人的至亲低调居于此地等等。
我们不能够使用任何电子产品、不能够留任何身外之物哪怕一支小小的铅笔、一根发卡或一块手表,所以除下了外部修饰的我们在这里可以更真实地交流,是否充实全凭精神是否富足。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简直和童年时去深山禅院随高人禅修很像。无聊当然会有,可人一辈子大概也没多少机会体验这种养老院/疗养院/监狱/世外桃源的生活。每次透过栏杆加固的铁窗向外望去,我都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舒适版牢笼里的犯人,并且为此兴奋地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好吧我的笑点有时可能略为奇怪。
一周当中病区会有两三天被提供五子棋和象棋的机会,还有如拼图卡片等童趣级别的玩具……其余时间除了看电视之外我们基本上自娱自乐。进食障碍组的我们无聊中作乐的项目多数为返璞归真的小学级游戏如狗熊忘呆、接龙、真心话大冒险等。【不过真心话大冒险也可以玩到疯,例如有一次我们玩得笑到不成人形状似疯癫,护士姐姐都替我们担心会被医生看到警告,可我们定了新游戏规则,即:每一次正反面轮轮筛选最后剩下的人必须去对我们病房某年轻男医生表白。虽然我们刻意压低了讨论声,但或许那名医生从我们阴险的目光中察觉出什么,躲进厕所很久不出来……不幸输了的那位内向妹子正在暗自庆幸,一位豪爽的短发军人姐姐用小品般的东北腔为她出主意:“你就冲到厕所门口把门猛地一开,然后上下打量他一阵说 ‘哎呀妈呀你咋还没拉完呢’!”】
除了各种小游戏活动外,我们最频繁的活动就是聊天——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偶尔也会聊病情,但通常没讲两句就默契转移到其他话题上——大家都对自己的问题研究到入木三分比医生懂得还透彻,书籍讲座理论简直滚瓜烂熟,实在没有聊的兴趣和必要。有些病人吃的药相对副作用更多,可能有时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我从开始至最后也只吃过百忧解,出院后也一直时断时续地服用。
有时静静地写笔记和绘画(我只能够画黑色线描,因为只有中性笔或圆珠笔在病房是被允许的,并且出于安全考虑对发笔的病人有严格限制),或是在白纸上打围棋格,然后用中性笔下围棋。
有时我们会排练几个莎翁戏剧(逗比版),然后表演给其他病人和护士护工们看。当时我们还酷爱合唱一首旋律歌词都无比深邃的网络歌曲,并将它封为X院的“院歌”。每次总是在某个姐妹的打头下,大家情感充沛地高声合唱。每次总有恶到周围病人吃饭没胃口,万年扑克脸病人出现表情波动,护士护工前仰后合的奇效。
也有开饭时间到了,我们排排坐分果果却迟迟不见上餐时,一起默契地敲打筷子调羹唱出:
“开•饭•开饭啦•开•饭•开饭啦•开•饭•开饭啦•开•饭•开饭啦•开饭啦——开饭啦——开饭啦——开饭!”(想起来了,这是零零七的主旋律。)群众效果显著。
我记得当时很多护士和元老级病人常常感叹, “这不科学!按以往进食障碍组不该是宫斗剧上演吗?”入院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欢(dòu)乐(bī)的病友,这帮女孩生生把第X住院部搞成喜剧游乐场。
当然住院生活也不总是如此欢乐,有时也会看到别人的萧瑟和狼狈。
如偶尔躁狂症病人过于激动,然后在护士长的干练指挥下 “保护!”,几个训练有素的强壮护士就会迅速制住她,并将她用约束带绑在独立病房里的病床上。或有病人彻夜哭泣导致同病房病人一夜无眠,我刚入院住多人病房时就有,可惜我只听过其他病友抱怨而自己不曾听见。因为我一旦睡着,时辰不够,窗外即使有人放鞭炮也不会醒。
也常有人整日无法静心,惶惶然在走道辗转徘徊,紧皱的眉间仿佛藏着对天下兴亡的忧虑。秉着居委会大妈的热心我也曾上前关心,结果是自己彻底成为对方的垃圾桶甚而夜间也不得休憩需强打精神回应。很快我意识到,连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我,即便有为他人解忧的欲望,也不应去扛另一个个体的所有烦恼,因为当时的我确实是因为缺乏发泄通道才会摧残自己。他们自有医生帮助,我却不应太过干预他人的命运。
其实在有些人眼中进食障碍类病人不算世俗意义上的 “精神病人”,实际上我们确实是整个院内最 “正常” 的一部分人。我们的“正常”体现在,除了贪食的暴饮暴食、厌食的滴水不进这部分(厌食后期也可能转变为暴食,有人是暴食厌食各一段时间厌暴交替),其他方面看起来完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而困扰我们的问题在其他病人看来又十分莫名其妙无法理解——不就是吃饭的问题吗?吃饱了就停饿了就想吃饭这种本能的东西也会控制不了?
=============================
院里很多病人不理解我为什么忧郁,她们慷慨的称赞不时让我汗颜,其中一位略有名望阅人无数的阿姨打算推荐我主演某名导某部当时正在筹拍的一部主题与四大名著中某一部名字极其相似的电影。最后的乌龙是阿姨搞错了影片题材,次年该电影上映后发现这是一部著名抗日片。不过我仍然很感谢她对我的赏识,尽管本质顽劣的我和她们眼中以为的我相去甚远……
没有人出生即是抑郁的。从小是别人家长口中的 “你看人家XXX” ,家庭气氛过于宽松加上父母常年忙碌,致我多年绩优全吃智力老本,课余只顾折腾爱好,闲书看了一箩筐;不知努力为何物,惯好小聪明屡试不爽。童年读红楼时,见第三回形容贾宝玉的《西江月》不禁自觉像七分而哑然失笑,长辈朋友皆拍大腿:恰是此儿形状!
然而豆蔻之年出国读高中后人生却彻底改轨,性情也逐渐大变,完全走向我从小做梦也绝不曾想到的方向。就如一条折线般,一去不复返。
当时诸多不便细说的祸事同时降临在身上,极要面子的我当年本无一颗足够强大的心,一边硬撑致内心的竹竿弯曲到快要折断,一边逞强在所有同学朋友前佯装无恙,导致身体和心灵逐渐垮台,待有勇气就医为时已晚。尽管因病体虚弱不得不频频告假缺课,无暇玩耍亦无精力看书,学年结束仍诡异维持全级第一。跨过十四来到十五岁,精神恍惚的我已无暇顾及任何事。某日清晨天未亮我睁眼来到厨房,被仅仅一片白面包打开了可怕的食欲,不可抑制地翻箱倒柜吃到肚皮快要涨破,绝望的同时却尝到自虐的快感,从此逐渐一发不可收拾……
这里你大概看出一二——因为完美主义者的我们眼里容不下一粒自身的灰尘,当这粒灰尘不仅掸不掉还越来越大时,我们简直要被逼疯,我们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无法容忍自己的神像出现裂纹。我们不能折磨别人,不能折磨命运,所以只有折磨自己。本质上与有些酒鬼和割腕者没有分别。因为无处宣泄。
回到话题。院内的生活。压力过大把自己逼成这般的人其实并不占Eating Disorder人群的多数,更大比例的人(尤其是女孩)是源于过度追求苗条的身材。后者大多兼有前者的压力。关于这种成因当然无需我来解释您也晓得。生活中为了保持身材而浅尝辄止、或不在意身材而大快朵颐的女孩子也不在少数,但在这方面过于纠结就会做一些常人可能无法理解的事。
比如,一位厌食症病友因不愿意吃下鸡皮而和护士僵持半个小时,直到最后补了半个馒头抵消。个别的贪食症病友在吃饭时假借咳嗽吐痰用餐巾纸捂住嘴巴藏下一大团米饭裹住,然后悄悄放到病服上衣口袋里,趁以后有机会再丢掉……整个动作过程行云流水。虽然那样的举动当时在敏感的我们看来有些可疑,可是她绝不会承认——直到好事的我们在垃圾桶边看到了纸巾散开后露出的米饭。按院里曾经数次发生这类情况的经验,接下来其他病人本该举报她,但我们纠结后还是避开她商议好,私下委婉提醒她藏饭的行为已被发现,下次注意。
有的厌食症病友吃完饭就坐不住,即便骨瘦如柴也必须来回走动想要借此消耗刚吃下的热量——当然,那条吃完饭静坐半小时的规定就是为此设计的。这时护士大妈或护士姐姐就会用京腔普通话提醒她 “哎那XXX,吃完饭坐着啊,都那么瘦个人了别走来走去的。”
吃饭时有些病人故意吃得很慢,以延长一天中仅有的几次“享受”时间——那条限时半小时的规定就是为此设计的。这种情况下有觉悟的病人们就会主动吃得很迅速清爽,以表明自己是个不病态的孩子。不过几乎所有的进食障碍组病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一个强迫症——拌饭。稍微严重的必须把每一粒米饭和菜肉汤汁完美结合起来,不然无法下咽。这时不拌饭也是不病态的典范。同理还有不掰碎吃蛋糕,不小口饮酸奶的三好学生。
听说以前数次有暴食症病人吃完饭就谎称上厕所悄悄跑去洗手间吐个一干二净,被发现后被分配了护工严格地监视起来,上厕所也得陪着,寸步不离。
其实我也做过犯法的事情。有次半夜上厕所路过大厅,突然鬼使神差斗胆去打开冰箱从里面摸了一个馒头站在墙边吃光,整个过程心如鼓擂,万幸没有被人发现。还有一次是第二次住院,隔壁床一个整日呓语诅咒的女孩落了一包香蕉干零食在我床上,遂趁午休将头蒙在被中胆战心惊嚼完,自觉咀嚼声奇大无比而草木皆兵,中途护士姐姐路过我病房唤我不要蒙头睡,我露出头平淡应声,待她走过继续埋头紧张咀嚼……吃完花了整整一刻钟,病服背后湿透,长出一口气。
还有一次严格意义上其实也不算犯法。加餐时间我趁护士姐姐不留意,水果部分吃了两根香蕉、一个苹果、一个猕猴桃、一把草莓。然后清理桌面的时候护士姐姐发现我吃了规定只能吃的三倍的量,惊叫出声后仔细审视了我的面部表情几秒钟。那几秒钟,我的内心状态好比藏在隐形衣下的哈利波特面对狐疑向自己伸出手的斯内普。最后或许是我一贯的三好学生印象动摇了她的怀疑,使我免于警告逃过一劫。
请不要被以上这些内容吓到,精神病院里并不恐怖,精神病人们也不恐怖。他们只是因为生活中遇到某些挫折,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击暂时调适不过来,到这个疗养院般的地方调整来了。就好比如果您感冒发烧严重了也要住院挂水的对不对?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到原来的生活里,顺带着吃两副药外加平时注意调养身体。身体上的疾病还分慢性急性,心理上的当然不可一概而论。
“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 one,” he told me, “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 Excerpt From: F. Scott Fitzgerald. “The Great Gatsby”.
在生活中,身边的朋友几乎都以为我是个非常快乐的人。可这种快乐——只有我自己清楚——是我刻意营造出来的。我为尽力维持浅层的开心付出了夸张的努力,因为一旦停下开心,那种无比熟悉的、仿佛浸透骨髓的忧伤和绝望就会开始一点点从角落包围、吞噬自己。在四维影像中,此时我是一块选择性吸收的海绵,只待在那里,无法抵抗别无选择地吸收压抑的黑色并将其他一切情绪隔离在外。至今那种铺天盖的绝望、永无止境的黑白世界仍清晰如昨,偶尔潜入午夜梦靥将我惊醒。
曾经几次有熟悉的朋友在街上偶遇我,被我脸上“无法形容的忧郁冷漠”吓了一跳,据他们说。对此我懒于、也不知如何解释。因为那才是独处时真实的我……的一部分。从小上了很多青少年领导力成长课程、心理工作坊等五花八门项目的我,在“真情故事环节”全场泣不成声的时候总是感到尴尬,甚至要动用演技来流出泪水以掩饰自己的冷漠;可我却总是会为一个并不好笑的梗捧腹不已。如果没有幽默和音乐这两样止疼片,我可能会像缺氧一样难以支撑到今天。
所以当我第一次看《Dexter》这部电视剧时,语言无法描述我的石化感,因为在Dexter Morgan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倒影。我为世界上毕竟还有人能了解到我的感受而激动——即便那是个虚构的人物并取材于虚构的小说——至少创作者能够想象出这样的人的内在世界和生活模式,我简直对他感激涕零。而我一路发现Dexter的变化过程和我惊人地相似,并最终等来了第八季模棱两可的结局时,这时我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已经走完了一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自己的结局。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对后来有血有肉的Dex感到满意,因为我相信我也会和他一样,将那个常住在心里、在耳边低语煽动的恶魔杀死,从一具空洞麻木的灵魂最终转变为一个拥有各种强烈感情的——“人”。
证明我的走向的必然是成果。从贯穿整个青春期光鲜外表下的忧郁冷漠和压抑麻木,通过努力,已经可以进步为如今成年后抑郁外的表面快乐,也开始有很多更细微的情感体验。从当年我眼中的理想崩塌、失去活下去的动力、生命衰竭屡屡在抢救室捡回一命,到后来绝境逢生,反而因此拓宽了生命的宽度和深度,形成更完善的人格和更广阔的格局。这一切在我的生命上书写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几个字。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些都应当成为一笔独一无二的资本和动力,而不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悔不当初。这句话我花了醉生梦死的三年才从“意识到”变为“感受到”。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唯一希望的是自己可以早一点感受到这个道理。
我一定会狠狠地活下去——因为我的人生才刚驶过最底谷,我还有大好一副牌等着我去翻牌,前方还有整个世界等待我去改变——即便目前我的灵魂仍浸泡在忧郁中。因为我还活着。
=============================================
第一次住院生活我已经叙述了大部分。第二次儿童病房的生活与第一次有所不同,例如以下几点:
- 不要问我为什么住第一次成人病房第二次住儿童病房(我也不知道)。总之两次住院时我都未成年,中间间隔不到一年。
- 儿童病房早餐喝的是白粥而非成人部的牛奶。
- 儿童病房加餐喝的是微波炉加热的加糖热牛奶,而非成人部的酸奶。
- 儿童病房加餐的点心品种不限于成人病房的蜂蜜小蛋糕,还可以由我们的民意投票结果决定。
- 儿童病房每周有两次去另外楼层某活动室玩的机会。在那里我们可以打乒乓球、台球等各种球类,可以写软笔书法,作简单的绘画等活动。
- 儿童病房的我作为新人有强制性配套护工,职能与其说是看护倒不如说是保姆……帮忙打饭倒水洗衣服收拾床铺如厕时递卫生纸什么的。搞得我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 不同于成人病房,儿童病房是男女在一个病区的。而且在成人病房年纪排后的我到了儿童病房终于成为中等年龄者。很快我就有了几个鞍前马后的小病友朋友。
- 比起成人病房不允许带任何物品,儿童病房允许带入极少量(一两件)安全物品。比如儿童病房可以限时使用mp3或mp4,可惜入院前我想当然所以什么也没带。(所以有时就借病友小弟的mp4用,善哉善哉。)
要说住院过程中我最害怕的,大概只有第二次住院时对面床一个幻听幻视且有轻微躁狂的女孩。不分昼夜喃喃自语是每日例行,凶狠诅咒发誓杀人是附加福利;刚入院时我总以为她在对我讲话,夜间睡觉对面床传来的低喃常把我吓得不轻。好几天我才逐渐适应这个室友,放松地入睡。
两次住院期间,较年轻的病人中流行起请别人写“病友录”(功能类似于小学时期的同学录),不少人还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住址和各种社交网络的联系方式。给我最深印象的是有个精分的病人在我本子上写了老多瞎七搭八的内容,除她之外无人读懂;后来她干脆拿我的本子当日记本,兴致一起就抓过我的本子发挥一通,在上面留下了剧情堪比Der Zauberberg的内心剖白。这本病友录现在仍保存在我书房的书架上。
另外两样高大上的“X院流行”分别为——叠小星星和折纸。事实证明,这种小学一二年级别的游戏在极端封闭的环境下仍具有SARS般的传染性。它很快俘获了各门各派的武林高手、各路精英、前辈少侠……于是,君不见,茶余饭后、早晨傍晚,各大门派英雄齐聚一堂纷纷亮剑,哦不,是织毛衣,不不,是叠星星和折纸,折出了十八班武艺,家眷们纷纷送来宝盒收集星星。据说集齐七千颗可以召唤出葫芦娃并对抗四大门神逃出X院……(最后这句自然是假的。)
我的两次住院皆为低调入院高调出院。第二次住院其实只有两个礼拜而已,但居然有全体病友外加护士护工依依不舍含泪送别的阵仗,被楼梯间路过的医生和自由活动区病人引为奇观。其中一次临走时一个年轻男护士(或是护工?)竟向我讨教瘦身方法。顿时,饱受胃病困扰、常年体弱不支的我内心万千草泥马呼啸而过,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最终,千言万语化为苍白一笑,深藏功与名,骑鹤仙去……
总之,切忌因为压力而和饮食过不去,无论是暴食还是厌食。相信我,这是一条通往地狱深渊的不归路。人生在世有千万种健康的方式可以发泄,千万不要选择听从魔鬼的诱惑。切记切记!
===============================================
这个拖拉的答案终于快到尾声,我想最后啰嗦一些题外话。关于有抑郁症的人。
不得不说,抑郁症是一个很容易被忽视和被身边人误解的问题。抑郁的世界里自己永远只和自己在一起,无论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是否和人群相宜。他们的世界里充斥着永恒的孤独,内心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永远有一层隔膜。这个问题如果一直拖延得不到治疗、或有一个恶劣的环境,就会愈加严重,由此可能衍生出的强迫症、自闭症、焦虑症、边缘型人格障碍等问题只会将人不断带向深渊,严重的甚至会有精神分裂症或自杀。他们通常极度自我保护,有一颗像玻璃一样敏感脆弱的心,尽管他们表面上可能会极力掩盖。他们生活在绝望中,尽管自己极力避免麻烦到别人,可很多时候确麻烦得身不由己、麻烦得很痛苦。
“这哪是抑郁啊,不就是不开心嘛!别那么矫情,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抑郁症是不是都自杀过呀?”
“你这个病怎么治疗啊?要不要我帮帮你?”
“你不是看别人的问题很透彻嘛,自己的问题应该很容易就能解决吧。”
有时可能仅仅因为别人一句表达不当的关心或不以为意,他们就逐渐对别人关闭了心门,再也不奢望任何人的理解。但他们大多数善良得令人难以想象。所以如果您遇到了这样的人,请您一定要轻轻地、温柔地对待他们... think or act as if what you do makes a difference. It does. 如果您正在被这样的问题困扰,我只想给你一个窒息的滚烫的拥抱,告诉你上帝从来也没有放弃你,我也爱你。
“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 one,” he told me, “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 Excerpt From: F. Scott Fitzgerald. “The Great Gatsby”.
The advantages, say — happiness at fingertips? Or a plain, simple, ordinary life?
以上。
==============================================================
终于为我这个知乎新人的首个长答案划上了句号。这不是鸡汤。句句肺腑。非常感谢你们的耐心阅读和留言。你们是爱人的,也是被爱的。
本答案禁止转载!!!禁止转载!!!禁止转载!!!
对评论区知友@吴彬的回复:
我认真地看了您的评论。非常感谢您真诚的建议和祝愿。
我因为有幸认识国内佛学领域内颇有名望的两位大师,加之生命垂危的两年也曾随他们深山修行,受到不少点化,所以您不必担忧我会对佛学词汇排斥;虽然我的信仰不是佛教,但我对真正的佛学是心存敬畏的,明白看似简单的一条佛理其中蕴含着比宇宙还浩瀚的奥妙。
关于您讲的“那里是人间百态的缩影,有的比监狱还残酷”这句话,我明白您在讲什么。我也曾从不同渠道听说过许多非常可怜的人和事,本文中并没有提到是因为我只能够告诉大家我自身经历的事情,毕竟“眼见为实”,在亲眼见过之前我不能够做任何评判。
关于您建议我对这段经历绝口不提,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善意提醒。这个建议是非常明智的,而我在写这个答案之前一直也一直是这样做的,直到我看到了这个题目。曲折的人生和一直变化的环境让我的心变得更大,也让我了解到世界上人类内在的多样性——人的心可以明亮通透到照亮无数人的生命,也可以阴暗邪恶到令人发指。我除了上训练课程外,在日常生活中对陌生人不提这一小段住院经历,正是因为我明白人类的差异性。我本打算忽略这个题目,但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次,赌我对知乎上人心的估测。结果并没有让我失望。虽然有个别人还是生活在伊拉原来个世界里头用老眼光看人,但对比大部分可能因此有所收获启发的人简直太值得了。实际上我曾考虑删掉这篇答案,但最后还是决定保留它——算来算去,这个答案对这个世界可能造成的正面影响都大于负面影响。而目前我并不打算将网络和自己的生活混为一团,所以除非到我真正有改变世界的影响力那天,这个社区上的任何人和事都并不会被联系到我本人,即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最后再次感谢您的建议。既然您讲的我也明了,在此就不逐条细细讨论我们已达成共识的道理了。可惜“悟道”到“做到”之间永远隔着一条鸿沟。不过一旦跨越将受用无穷。谢谢!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