垈永推开生锈的铁门走进来环顾四周,听到那声深沉的叹息才缓缓抬头。久违的人声让他既暗自欢喜又恐惧,毕竟会来这破旧房子的总是同一类人。他盯着那双踏进发霉潮湿肮脏屋子的黑皮鞋——油光锃亮,是这屋里唯一干净漂亮的东西。当鞋尖终于进入视野尽头时,垈永慢慢抬头,看见了终将结束这一切的天使。



我的蟒蛇大叔



垈永在芦苇丛中无止境地奔跑着。张开的嘴边呼出白气又消散,鼻尖冻得发疼。跑了许久口渴难耐,竖起耳朵寻找水声。尚未完全立起的耳朵抖动着,循着落叶碎裂的声响来到河边低头饮水。结果脚下一滑栽进水里,扑腾的水花声中,那个总是慢半拍跟来的家伙把他捞了起来。


"呜咽声格外吵闹。"


垈永偷瞄着训斥自己的人,不得不蔫头耷脑。他明白不松手就是要这样带他回去的意思。明明好不容易出来跑个尽兴。刚想发泄不满,却在对方凌厉的视线下又缩成呜咽的垈永。最终湿漉漉地被揪着后颈往回走,滴水的后腿完全蜷缩起来,前爪却摆出乖巧模样。虽然棕色毛发被水浸透,竟意外泛着光泽,下垂的眼睛显得格外温顺——这便是垈永的样貌。他是所剩无几的犬类兽人。


"本以为是个安分的,没想到意外能闯祸。"


听着接连不断的唠叨,不久前还无法想象自己会变得圆滚滚的垈永,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这让他忍不住咂了咂舌。垈永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在暗示不要再唠叨了。但他还是又抖了一下才停下来。虽然知道这是耍小聪明的行为,对方却故意没有点破。穿过广阔的芦苇丛,出现了一栋不大不小的房子。垈永敏捷地跳进放在地上的浴盆,先用温水洗了洗身体。奔跑时,他那相当修长的四肢都露了出来。耳朵扑扇着,尾巴也忙不迭地摇晃着。这副模样正是兽人,也正是垈永。


"该吃饭了,别玩水了,快出来。"

"嗯..."


垈永正在往浴缸里放水,突然停下动作,撅起嘴唇开始清洗身体。他搓洗着明显圆润起来的手臂,忽然新奇地打量起自己的四肢。谁能想到呢——自己竟会变得这么香喷喷的,还长出这副好皮囊。他抽动鼻翼嗅着沐浴露的芬芳,心满意足地往身上泼水。每当这种念头闪过时,那天的记忆就会复苏。迷路后被陌生人捡回家豢养的日子。

不知怎么迷了路,垈永在垃圾堆里瑟瑟发抖。捡到这样的垈永的,是个短暂收留他的人。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年龄的人。在破旧单间里每天被债主们折磨的人。即便如此也没有虐待或欺负垈永。只不过就像那人自己也没吃的,垈永也连续过着挨饿的日子。偶尔干点活钱就被债主抢走,拽着债主苦苦哀求才拿到饭钱,在便利店买点食物分着吃的生活。对垈永来说或许是该感激的人。

垈永生怕兽人身份暴露,一直保持着小狗模样勉强捱过寒冬。直到捡他回家的人很久都没回来的那天。明明还痴等着那人或许会回来,却只等来不断上门的债主,屋子越来越脏,却因无处可去而继续滞留。就在饿得快要撑不住时,垈永遇见了那位大叔。起初还以为自己死了见到天使。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身体时,垈永又想起初见那张脸——漂亮得过分,英俊得让他以为是天使。当对方伸出手说"跟我走"时,自己竟像个傻子般跟了上去。


“天使大人,我要去天堂了吗...?”


他也曾这样问过。听到那句话时,先是皱眉,又强忍笑意,最后扭曲的表情至今难忘。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汪汪乱叫,顿时更加羞耻。大叔只觉得这是只脾气暴躁的小狗罢了。思绪纷乱间,垈永也忙个不停。匆匆套上衣服,把毛巾扔进洗衣篮,啪嗒啪嗒跑过去时,大叔准备的晚餐已经摆好。爬上椅子时大叔也落了座,垈永说了句"我要开动了"就埋头猛吃。毕竟自己可是要长成巨型犬的。


"又长高了呢。"


吃完饭,垈永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墙上画着的一道道线前。当新的线被画上去,显示他又长高了时,他的尾巴立刻欢快地摇了起来。由于之前没能好好吃饭,垈永的成长一度停滞,而开始正常进食后,他正经历着爆发式的成长。


"你父母都是大型犬 所以你也会长那么大吧"


垈永点了点头。洗漱完说要早睡后却又开始忙活的垈永,躺到床上时就成了圆滚滚的小狗模样。大叔在旁边躺下给他念童话书,但垈永只顾走神。他握着大叔的手,来这个家后听了太多故事。比如捡他回来的人其实是当年拐卖后又抛弃他的人。比如父母为寻找失踪的垈永四处奔波最终遭遇车祸。这些事。听着像别人的故事般不真实,直到最后那句话让垈永突然哭了出来。


那人断气前找来 求我把你带走


明明是坏人却恨不起来,说是好人又不对,垈永难过得要命。被大叔帮着洗澡时嚎啕大哭,哭完又继续听故事的那个垈永啊。


我是条未成龙的蛟,只能困在这凡尘俗世。


大叔说自己是条蛟。不懂蛟为何物的垈永只是懵懂点头。直到后来看见大叔现出滑腻修长的巨蟒真身,吓得仰面摔倒。可那晚却梦见自己骑在蛟背上翱翔天际。有时大叔念叨着需要龙珠,梦里就变成叼着自己冲上云霄。就这样,垈永开始了与蛟同居的日子。

垈永学会了识字算数,笨拙地模仿着人类举止,也懂了人情世故。明知这些都是为离别做准备,少年时常闷闷不乐却无可奈何。随着年岁增长,他渐渐明白不是所有蛟都英俊,发现大叔意外地爱恶作剧,偶尔还会望着天空蠢蠢欲动地扭动身躯。有次脱口说'大叔你扭得好恶心'还被教训了一顿。就这般,少年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现在变得超级修长了。"

"不过比大叔你的要短。"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金垈永转头看向那张写满荒唐的脸。逐渐成熟的垈永比其他狗子更修长高大。虽说不上魁梧但也绝不瘦小,尤其那双腿长得令人赏心悦目。即便化作人形时也保持着修长身段,大叔常被夸"这副模样真是越看越有味道"。偶尔吴是温会用朝鲜时代两班的腔调说话,这时垈永就会用手折下竖起的耳朵假装没听见。是温便促狭地...


"你明明有四只耳朵嘛,肯定用别的耳朵听见啦。"


垈永便也不甘示弱地扑了上去。


"听不见。"

"那他怎么回答的嘛~"

"大叔,这样好玩吗?"

"嗯~超~级~"


到头来还是输了啊。垈永气呼呼地走进房间时,身后传来一阵笑声。"真幼稚,完全是个大叔嘛。"虽然这么说着,但垈永没忘记偷瞄那张因为笑容而更显帅气的脸。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那张脸都会害羞,他下意识拨弄着已经有些长的刘海。要不再留长点?转头看向镜子的垈永决定继续留刘海。这样好像能少害羞一点。莫名觉得...能藏住些什么。

垈永二十岁那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位狗狗邮差,它要求垈永用前爪盖章确认。当垈永用硕大的前爪"咚"地盖下印章时,狗狗邮差递来一张身份证。垈永正盯着看,那位总爱睡懒觉、连鸟巢都来不及整理的叔叔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揉得特别用力。垈永怕被推倒而绷紧身体抵抗,结果对方反而加重力道搓揉,直到他踉跄了一下,那只手才终于停下。


"现在真的是大人了呢。"


这句话让心脏怦怦直跳。大人,终于成为大人了啊。垈永笑着向离开的小狗快递员道别,回到家后盯着身份证看了好久。


"现在可以打工了吧?"

"有必要吗?"

"那用身份证能干什么?"

"该怎么做?"


对话很诡异。但说的又没错。垈永犹豫片刻,把身份证放在显眼处。不知何处传来笑声,可对垈永来说这是值得纪念的事。没过多久,垈永就用上那张身份证的日子到来了。


"喝酒吧。大人该教你认识酒了。"


垈永的眉心拧了起来,但被刘海遮住应该看不见。


"你刚才皱眉了吧。眉心都拧起来了。自己看看。"

"不是?不是我啊?真不是我?"


垈永敏捷地闪避扑来的攻击拔腿就跑。他穿过芦苇荡逃命时,那条卑鄙的蟒蛇仍在身后紧追不舍。最终被蟒蛇叼住珠子般的喉结拖行时,虽然对方刻意放轻了咬合力道,但随时可能被囫囵吞下的恐惧仍让他浑身战栗。


"别吞下去。"

"我会考虑。"

"别闹了。"

"那个我也会考虑看看。"


垈永最终用前爪啪啪拍打起来。接着传来咕噜噜的低沉笑声。真幼稚。垈永被放到通往外面的边界线上,转头时看见那具黄金身躯正逐渐化为人形。变成人类后,出现了与金色身躯、金色鬃毛相配的金发美男。垈永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又别过头去。


"你刘海什么时候剪。"

"放手。"

"发情期啊?"


推搡打闹间越过警戒线,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神奇——突然延展的芦苇荡,芦苇荡里突兀出现的房屋,全都是因为蛟龙的力量。垈永望着匆匆来往的人群,悄悄拽住了大叔的胳膊。


"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无法反驳这句话。毕竟也不想再失去了。就这样紧贴着走进便利店的垈永,听到"想吃什么随便拿"后敏捷地转来转去,等塞满购物篮时已经出现了一个装满各式啤酒的篮子。在直勾勾的注视下,他用颤抖的手擦了擦渗出汗水浸湿的衣角,然后递出了身份证。


"请把脸完整露出来。"


正当垈永不知所措时,突然伸来一只手拨开了他的刘海。


"确认好了。"


再次递出的身份证被接过,刘海随之垂落。双手突然沉甸甸多了个纸袋,垈永边走边发颤,生怕尾巴会冒出来。这副模样逗得蛇妖笑个不停。最后以垈永撅着嘴转身离开收场——虽然刚到家就现了原形。其实只要看到那张帅脸就会浑身发软,真是条没出息的蛇妖。


"来,干了这杯!!!"


垈永陷入沉思。没能飞升的原因该不会就是这酒吧?看着久违饮酒正欢的蛇妖,他小抿一口啤酒后立刻吐出舌头皱起脸。这玩意儿也能喝?


"这就是成年人的滋味啊~懂不懂~"

"不喝这个也没关系吧。"

"可以啦~"


看着对方心情很好的样子,垈永决定不再追问。什么事能高兴成这样?垈永又小口啜饮着,最终干完了一罐啤酒,那时他看见天上有条慢悠悠爬行的蛟龙。怎么想都觉得它那样肯定没法飞升。垈永认真地这么想着。第二天看到那条焕然一新的蛟龙时,垈永歪着头疑惑:昨天在天上蠕动的那条到底是谁?难道是我喝醉了?


"所以你刘海什么时候剪啊。再这样长小心摔跤。"


在无 X 寺看衣服的垈永被旁边纠缠不休的蛇妖追得落荒而逃。可无论怎么逃,那家伙都穷追不舍,放弃抵抗的垈永最终被抓住衣领拖行了一路。


"我给你介绍个会梳头的蛇妖吧。"


垈永在短暂狗生中最悔恨这天。被摸头摸到昏昏欲睡,醒来竟成了蓬松小狗。那天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发疯般撕咬蛇妖,场面彻底失控。两条蛇妖尾巴打着结四处逃窜,直到他们低头认错前,垈永都在暴走状态。蛇妖生涯头一遭被狗扯尾巴,吓得他们连滚带爬地逃了。


"垈永啊我错了,那家伙千年前可是叱咤风云的主儿!"


蛇妖急得团团转试图安抚,却只听见"嘶嘶嘶"的威胁声,还露出相当锋利的獠牙。这次轮到蛇妖吓得一激灵。最终他们越过警戒线,来到美发沙龙。


"您该不会亲自去买药了吧?"


听到这话后,蛇妖恢复原形悻悻而归。那天蛇妖满脸通红,垈永自以为成功报复了。骚动很快平息。入秋后垈永变得格外多愁善感,常在芦苇荡里泪眼朦胧地望天看江。而蛇妖就蹲在旁边烤地瓜。几天后垈永突然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


"大叔。"

"嗯。"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告诉我?"

"在芦苇丛里闹腾就是因为这个?"

"嗯。"

"这蛇的名字真贵啊。"

"多少钱?"

"垈永的肚子摸一千次?"

"有点太贵了吧。"


两人说了些没营养的废话。垈永察觉大叔似乎不愿多谈,便没再追问。那晚他看了《千与千寻》,半夜突然把沉睡的蛟龙给闹醒了。


"大叔,你被谁夺走名字了?"


这问题逗得刚睡醒的蛟龙直发笑。韩国本土龙反问他胡说什么,垈永嘟囔着"也是啦"就要去睡觉——明明把人家彻底吵醒了。结果被闹醒的蛟龙缠着折腾,两人硬是熬了个通宵。第二天不得不补了个昏天黑地的午觉。


"垈永啊,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谁都有名字的嘛。别叫大叔了,我想用名字称呼你。"

"三千岁的年下该怎么称呼你呢。"

"大叔你真有三千岁啊?"

"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原来已经吃过了啊。"


垈永用"就这?"的表情斜睨了一眼,又悄悄移开视线。看他和乳臭未干的小狗打架实在滑稽,索性闭口不言。那条蟒蛇烦躁地来回摆动脑袋,眼神凶恶地四处游移,过了半晌突然甩出一句话。


"知道龙的名字就要相伴一生。"

"哪有这种规矩?"

"这里。"

"这名字代价真大。"

"要不要告诉你呢。还是不说呢。"

"大叔,要和我过一辈子吗?"

"让我想想~"


垈永斜睨着眼睛。当刘海散开露出整张脸时,那表情让伊武基心头一热。干嘛藏起这么可爱的脸呢。连闹别扭的样子。闷闷不乐的样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伊武基满足地决定宽容对待。


"就这么办吧。"

"怎么。"

"等我化龙升天那日,会把龙珠攥在手里,换作叼着你飞升。你要假装成龙珠蜷起身子。"


荒唐至极的话。但不知何时,我确实做过这样的梦。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荒唐。离谱。说着奇怪的话。看着那张边说边爽朗大笑的脸,垈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那张脸太漂亮了。因为心跳得太快了。因为说不出话来。因为真的希望如此。垈永蠕动着嘴唇,最终选择跟着笑起来。脸上只剩下傻乎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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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圆一点吗?"

"这已经是极限了。"

"啊等一下 我吞到毛了"

"啊!不能吞我!大叔!"

"先上去 我要飞了"

"大叔!我后腿卡住啦!!"

"先走再说!"


后来传闻说,那条刚长出龙珠的蟒蛇带着它养的一只小狗飞升了。离谱的是,那狗在天上飞得太过理直气壮,让人根本生不出拒绝的念头。等上了天,那狗突然从嘴里吐出一个毛球,那毛球抖抖索索地察言观色,冷不防就把刚升天的蟒蛇的龙珠给吞了。吞完还理直气壮地说现在自己就是龙珠,必须待在这儿,天界的龙族们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就把它留下了。而那条龙的名字——


"是温,吴是温。"


终于传到了那只让人朝思暮想的小狗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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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没打算写这种内容的,但写着写着突然就嗨起来了(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就是突然 O 了)结果放飞自我乱写一通就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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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