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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3-12-10
Updated:
2024-01-08
Words:
10,202
Chapters:
2/3
Comments:
1
Kudos: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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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its:
763

RIIZE|東彬|D大調卡農與吉格

Summary:

朴元彬偏過頭看了看他背上的東西,又將視線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對方的五官立體但柔和,就像他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像春天穿梭花叢的蝴蝶,像冬日和煦的陽光,像披頭四那首《Here Comes the Sun》輕輕詠唱著「Little darlin', I feel that ice is slowly melting.」

Notes:

李燦榮 x 朴元彬

Chapter 1: Prelude(前奏曲)

Chapter Text

朴元彬背著電吉他準備往搖滾音樂研究社的教室走去。

當他的社團同學都忙著進行下課後的其他活動,或沈浸在與女同學去車站約會的幸福時,只有朴元彬會去空無一人的社團教室練習。
朴元彬對這一切感到厭煩。距離樂團表演活動只剩下不到兩個月,彷彿只有他在為此努力。每當他走進社團教室,發現只有自己一人時,他的胃就好像被人砸了好幾顆石子那樣陣陣疼痛,腦袋也好像被強烈擠壓,難過到快要窒息。

他們學校的搖研社並不像其他學校一樣,加入後會成為校園內的風雲人物。他們學校的搖研社,只是拿來讓那些不想參加社團活動、無所事事的學生佔名額用的。朴元彬本來就對出名不感興趣,但他沒想到學校的搖研社竟然是個幾乎快要廢社的存在。儘管如此,朴元彬還是熬過高一,升上高二,自然而然成為社長,也拉了幾個淺學過樂器的同學入社,社團才勉勉強強能夠運作。而他決定在升上高三前,去參加校際的聯合演出。他開的表演曲目也是樂團中的基本,Green Day的21 Guns。但他的社員們仍練習得零零落落,提不起一點勁,這令他感到十分沮喪。儘管如此,朴元彬還是每天下課後都去社團教室報到,反覆彈奏指法早就記得滾瓜爛熟的電吉他的部分。如果到時候只有他一人上台,至少也得表現出一個像樣的電吉他SOLO吧。

朴元彬投完販賣機,他選擇的飲料被機器推落,與販賣機撞擊,發出「咚咚」兩聲,最後落至取件口。被撞擊的凹凹凸凸的鋁箔包,就像參加社團活動時跌跌撞撞的他,看似完好,卻有凹陷。他將吉他背帶往身體其中一側撥去,免得影響他彎下身拿飲料。朴元彬不知道哪來的想法,靈機一動,又投了一罐飲料。今天可以喝兩罐吧。他想。

踩著孤單而無助的步伐,朴元彬覺得往社團教室的路,今天顯得特別崎嶇。他扁扁嘴,選擇了一條與平日不同的路線,他經過平常會轉身下樓的樓梯繼續直走。他知道沿著四樓的走廊走到底後,在最後一個樓梯往下到地下一層,就是社團教室。
平常他不走這,是因為四樓最後面是音樂教室與幾間琴房,除了偶爾從門縫流洩出的琴聲之外,總是特別安靜,與他熱衷的搖滾樂似乎是兩極的存在。再加上會在那附近逗留的學生,總是穿著整齊,文靜而優雅,令整條走廊顯得更莊嚴。沒來由的,朴元彬覺得背著電吉他的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
但今天,他背骨地拉鬆制服領口與領帶,將長袖制服捲至手肘上,最後將制服下擺拉了一角出來,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此刻的朴元彬感覺自己就像《搖滾教室》裡的男主角杜威・費恩般離經叛道(他與往常走在不同的路上,確實是一種離經叛道),也十分叛逆,至少他凌亂的制服能夠讓他看起來有那點兒味道。朴元彬精緻、鋒利的五官,以及烏黑及肩的髮,令他看上去更難以親近,同樣也與音樂教室周邊的學生產生巨大的對比。
朴元彬想像杜威・費恩那種賴皮又反骨的模樣,邁開步伐經過音樂教室、越過第一間琴房、一個滑步跳過第二間琴房,此刻他腦中皇后合唱團正忘情地演唱《Under Pressure》的第一段歌詞:「Pressure pushing down on me. Pressing down on you, no man ask for」。他的頭隨著腦中播放中的音樂搖晃,門牙咬住下唇,跳舞似的搖擺至最後一間琴房面前。
然而,一陣優雅悠長的大提琴聲,如茂密森林中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清澈河流,緩慢流進朴元彬的耳畔,他腦海裡皇后合唱團與大衛・鮑依的歌聲戛然而止,此刻演唱會的觀眾也變得鴉雀無聲。突然,大提琴聲拔高,節奏逐漸加快,朴元彬不知不覺已經停下腳步,他瞇起眼睛,豎耳聆聽。那緊湊的提琴聲彷彿暴風雨將至,稻田裡的人們著急地撤離,暴風雨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終於人們在暴風雨即將追趕上他們時,躲進了安全的庇護所,半晌後暴風雨過去,儘管稻田已經殘破不堪,稻桿被折成一段又一段,但最終雨過天晴,人們又重拾笑容。而提琴聲也隨之停止。

朴元彬睜開眼,不敢想像這短短一分鐘內,他的內心描繪出了什麼樣的風景、歷經了什麼樣的情緒。他發現自己心跳很快,心情暫時難以平復。明明只有一把琴,也只有一個人在演奏,但為什麼聽起來像千軍萬馬奔騰,又像獨立而行、隨心所欲的遊俠。

乾渴與灼熱感自喉嚨底部逆流而上,朴元彬咽了咽口水,往最後一間琴房的門邊探去。琴房的門與一般教室不同,是比較厚的門,門上的玻璃也比一般要厚,算不上很專業的隔音設備,但以普通的學校來說,算是有特別注意細節了。朴元彬往窗戶看去,教室內似乎用了厚窗簾與外界隔絕,但他知道那是為了防止樂器的吵雜聲干擾到其他人而準備的。
就像搖滾音樂研究社的社團教室是在地下一層,雖然沒有這麼專業的隔音設備,但多多少少讓刺耳的電吉他聲與激烈的鼓聲不那麼干擾人。但真羨慕啊,要是他們也有個這樣的環境可以練琴,那有多好。
朴元彬很少將電吉他插上音箱彈奏,大部分時間是直接按和弦,爬爬指法,聽著悶悶的聲音,像他的心情一樣鬱悶。只有在社團時間,他才有機會能夠真正馳騁在六弦與拾音器相互刺激的搖滾樂的草原上。

透過門上的玻璃,朴元彬看見一個將制服燙得整齊,搭配灰色毛背心的學生,正背對著他,譜架上擺放著琴譜,而那個學生正在譜上做記號。但令朴元彬在意的並不是他雙腿間夾著的大提琴,而是他的一頭紅髮。雖然校規並沒有明文禁止學生染頭髮,但其實染髮的學生算少數,光是家裡那關都過不去,何況還要面對師長。尤其在眾人的刻板印象中,學音樂的孩子更是特別要求自身形象,而能夠拉出方才那樣優美音色的應該花了更多時間琢磨琴技,怎麼會花心思染頭髮?
朴元彬望得出神,又或者他的眼神熱烈到傳遞出了某種能量,琴房內背對他的學生像是感應到了背後傳來的灼熱目光,緩慢地轉過頭,與他對上視線。紅髮男孩的瀏海恰到好處地落在眉眼中間,有稍微整理過,並不完全整齊的貼在額前。朴元彬覺得那片紅色雖艷,卻又被溫柔包覆,他鬼使神差地推開厚重的門,一腳踏進未知的領域。
對方見有人走入琴房,也趕緊起身,慌亂之中不忘將大提琴安置好,他站直身體,順了順灰色的毛背心,又拍了拍因夾著琴變皺的淺灰色制服褲,最後壓著繫在領口的紅色條紋領帶,左右調整至恰到好處的位置。

朴元彬被這一連串順暢又優雅的動作震懾地說不出話,他反手關上門,這才發現他無法再繼續無聲直視那個正毫無畏懼看著他的人。
「啊、抱、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朴元彬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是否平穩。
對方愣了愣,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笑容回答道:「不,沒有⋯⋯我想說是不是我吵到其他人了⋯⋯剛剛發現我忘了關窗戶就直接拉上窗簾了⋯⋯」
一陣短暫的沈默後,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對方率先發現有機可趁,搶先朴元彬一步開口問:「你身上背的是電吉他?」
朴元彬偏過頭看了看他背上的東西,又將視線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對方的五官立體但柔和,就像他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像春天穿梭花叢的蝴蝶,像冬日和煦的陽光,像披頭四那首《Here Comes the Sun》輕輕詠唱著「Little darlin', I feel that ice is slowly melting.」

「對,我是搖研社的⋯⋯朴元彬。」他像被操弄的木偶,一字一句回應。
而操控木偶的人,正是對他著露出友善笑容,正朝他走近的大提琴男孩。
「我叫李燦榮,也可以叫我ANTON,沒有加入社團,不過會在這拉大提琴⋯⋯請多多指教。」對方遲疑了一會兒,把甫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隨後不能更自然地自我介紹,甚至禮貌性地伸出左手,要與朴元彬交握。
朴元彬一怔,拉近距離的李燦榮與自己的身高差顯而易見,對方比自己少高了有快十公分,他也不像自己總被說纖瘦,雖然穿著制服,但近看仍能感受到他短袖以下的手臂勻稱的肌肉。儘管李燦榮如此高大,他隱隱散發的內斂包覆著他,使他看起來沒那麼有壓迫感,甚至會想人覺得他十分渺小。
只是朴元彬沒見過同學打招呼要握手的,學古典音樂的人都如此正式嗎?他十分猶豫,但內心有股力量驅使他伸出手,於是朴元彬將提在左手上的提袋放下,擔心自己的手髒,稍微在褲子上拍了幾下後僵硬地伸手。不等他反應,對方便握了上來。

李燦榮看似溫和柔軟,但力氣並不小。
朴元彬意外地享受著這強而有力的問好,他們的左手相互交疊,李燦榮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甲也剪得平整,掌心溫度很高,但指腹的硬繭摩挲著他的手背,令朴元彬有些吃驚。他也注意到李燦榮感受到自己指腹上的繭後表情的變化。
那個瞬間,他們的世界變得無聲,朴元彬似乎在混沌的宇宙中,找到了一顆與他同樣的星體。他沒有機會認識一起玩樂器的人,李燦榮雖然拉的是大提琴,但本應柔軟的指腹與他長了相同的厚繭,甚至比自己更厚。發現這個共同點後,朴元彬發現自己並不孤獨,他的宇宙不再空無一人。

「你琴練得很勤吧?」
「你琴練得很辛苦吧?」

幾乎是同時,朴元彬與李燦榮向對方拋出幾乎是肯定句的疑問。
他們總算鬆開彼此的手,同時也露出了卸下心防的笑容。
這個笑容無須多言,代表肯定。
朴元彬這才有餘力開始環顧琴房。他的一雙大眼四處張望。
李燦榮偏過頭問道:「元彬是第一次來這裡嗎?」
朴元彬聽見自己的名字從認識不到幾分鐘的陌生人口中如唱歌般吐出,甚至沒有喊他的姓,直接叫他的名字,愣了愣後有些不自然地點頭。
琴房前後貼上了凹凸有致的吸音海綿,是朴元彬常常在Youtube影片上看到的那種黑色富有設計感的款式,一台山葉的直立式鋼琴斜斜擺在教室前方,鋼琴旁邊擺了兩個吉他架,其中一個吉他架上正架著一把木吉他。幾個大小不同的音箱在地上排列整齊。
朴元彬驚訝於這樣的陳設,他分神將電吉他輕輕擺放在一邊,邊走邊忍不住做出「哇喔」的口型,嘴巴久久無法闔上。
此刻的他像初生的小鹿,對一切感到好奇,而跟在他後面與他保持一定距離的李燦榮則像守護他的成鹿,時時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琴房內的櫃子上有許多樂譜與樂理書,朴元彬僅輕輕掃過一眼,便又將目光轉向李燦榮。
他與李燦榮看著彼此,似乎都有話想說,但又都在等待誰先開口。
而先開口的依然是李燦榮。

「你會彈電吉他的話,應該也會彈吉他?可以彈給我看看嗎?」李燦榮輕聲問道,但他的眼神渴求到像在發光。
朴元彬勾起一邊的嘴角乾笑,本來想著拒絕,但在琴房彈琴,實在是難得的機會,他習慣性地用右手揉捏左手食指第一個指節,猶豫了一會兒後點頭答應。
李燦榮的表情瞬間變得晴朗,他像跳小步舞曲那樣,踩著雀躍而輕巧的步伐,往擺放吉他的地方前進。朴元彬看著他高大的背影,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同時他也感到十分緊張,要彈什麼好呢?如果出錯了,豈不是很糗?

朴元彬隨著李燦榮的腳步來到吉他面前,李燦榮讓他坐在鋼琴椅上,將吉他遞給他。
「音你可能要調一下⋯⋯」幾乎與朴元彬接過吉他同時,李燦榮說,他的語氣有點心虛。
朴元彬挑了挑眉,心想這可是他最擅長的事情,頓時放鬆了不少。
他首先詳細端詳李燦榮遞來的淺褐色的吉他,就朴元彬對吉他的了解,這個琴身應該是經典的桃心木,旋在吉他上的是鋼弦,他喜歡鋼弦,彈起來清脆明亮。吉他的琴頭印了山葉的標誌,護板也是經典的黑色,是一把普通卻經典的木吉他。
朴元彬用指腹在琴弦上來回摩挲,感受鋼弦與指腹摩擦發出的悶聲,接著隨手從第一根弦往下撥,琴音並不那麼和諧。朴元彬輕笑,看向不知何時已經坐回自己座位上的李燦榮。真的很久沒有調音了啊。
「調音器的話⋯⋯這邊有。」李燦榮指了指夾在譜架上的調音器。
「啊,應該不用。」朴元彬回答,熟稔地轉動一個又一個旋鈕,一根弦一根弦地輕撥,很快便調整完成。
最後朴元彬同時刷起六根琴弦,琴音交疊,音色柔和又和諧,他滿意地笑了笑。
「好了?」李燦榮問。
「速度應該不輸你調大提琴的音吧?」朴元彬語帶笑意,沒想到李燦榮竟然開始思考他調音要調多久。「我開個玩笑而已,我不懂大提琴。」
「我也沒那麼懂吉他。」
「我不懂大提琴,你不懂吉他,那我們扯平了。」
「好,我們扯平了。」李燦榮笑咪咪地重複朴元彬的話,像隻小鸚鵡,而他笑起來時會有淺淺的笑紋,又有點像貓。

朴元彬看向李燦榮,與他做起無聲的交流。李燦榮正瞇眼盯著他看,朴元彬抬了抬眉毛,李燦榮昂昂下巴,示意他可以開始表演了。
朴元彬已經決定要彈什麼歌,他右腳打起拍子,刷下第一個G和弦。清脆平穩的G和弦與吉他的音孔產生共鳴,朴元彬輕聲開口唱。

“Fall is here, hear the yell. Back to school, ring the bell.”

接著是所有吉他初學者會彈的第一個C和弦,再回到G和弦。

“Brand new shoes, walking blues. Climb the fence, books and pens.”

這首歌的第一個小節即將進入尾聲,全新的D和弦加入,豐富了這首簡單樸素的小曲。

“I can tell that we are gonna be friends.”
“I can tell that we are gonna be friends.”

第一小節結束,朴元彬一邊輕刷和弦,一邊看向李燦榮。對方正閉著雙眼,他的頭隨著琴聲來回擺動,左腳也不自覺地打著拍子。見狀,朴元彬低下頭,沒有撥到耳後的前髮落在他額前,他輕輕地笑著,繼續第二小節。第二小節與第一小節無異,不過他改為哼唱,歌詞含糊不清,最後輕哼,順順地彈完整首歌。
這不是一首多難的歌,整首歌基本上只有幾種和弦交替重複,但朴元彬的本意不是炫技,他想與這個人多親近一些。
李燦榮雖然高大,但感覺得出他是個心思細膩的男孩子。他看上去有些畏縮,但朴元彬想要用溫和來形容他。

「這是誰的歌啊?」最後一個G和弦刷完後,李燦榮歡快地鼓掌,此刻的他一副滿足的表情,彷彿從來沒聽過這麼棒的表演。
朴元彬有些難為情,他刮刮臉頰,小心翼翼地回答:「The White Stripes的歌。」
這是李燦榮不知道第幾次偏過頭,他似乎想知道更多。
朴元彬意會到對方的好奇,他比方才更不自在,於是慣性地將視線向上迴避,像在翻白眼。朴元彬並非與李燦榮相處感到不自在,只是要告訴他這首歌名,就好像要將他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剖開,與這個初識的人坦承相見。

承受不住李燦榮過分好奇的目光,清了清喉嚨後,對李燦榮這麼說。

“We’re Going to Be Friends.”

李燦榮笑咪咪的,似乎早就知道這首歌名,他故意問朴元彬這首歌名的翻譯是什麼。
朴元彬這才發現,他從頭到尾都被李燦榮牽著走。他的喉嚨感到十分灼熱,好像隨時會燒起來。他需要水,恰好他在販賣機買了兩瓶飲料,而為什麼剛好是兩瓶?
朴元彬放下吉他,起身去拿擺在一邊的提袋,李燦榮仍坐在位置上,頭隨著他移動的角度轉動,直到朴元彬走到他面前,他只能仰望離自己很近的朴元彬。
朴元彬低頭看著李燦榮,落下的黑髮稍稍遮住他的視線,但他發現這樣他的世界好像只有眼前這個紅髮少年,竟覺得很好。
他將其中一瓶飲料遞給李燦榮:「我知道琴房裡應該不能喝飲料,但這瓶給你。」
接過飲料無意間碰到的手像觸電,好似有股電流從從指尖往朴元彬的大腦竄去,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卻對那種酥麻感戀戀不忘。
見對方接過飲料後,朴元彬又繼續說:「然後⋯⋯剛剛那首歌的翻譯,是⋯⋯」

「我們會成為朋友。」朴元彬舔舔嘴唇,低下頭,但抬眼與李燦榮相視。

李燦榮笑得捂起嘴巴,但仍藏不住他的笑紋。
「我想和元彬當朋友。」去掉姓氏的叫一個人,對初次見面的人來說過分親暱,那股酥麻的電流直竄朴元彬的心臟,他多看李燦榮一眼,胸腔內就會失去一些空氣,他快要窒息,甚至因此感到難受,他的心臟像是被李燦榮的手緊緊捏住,不受自己控制。
「⋯⋯我也想和⋯⋯燦榮當朋友。」心臟雖然被揪得緊,但朴元彬卻難掩喜悅。

這是朴元彬第一次如此親密地叫朋友的名字。
他竟不覺得陌生或彆扭,反而感到安全與熟悉。
或許這就是他想要的,或許這是為什麼在眾多可以彈奏的歌曲中,朴元彬選擇了這首歌。

「剛剛你拉的曲子好好聽。」朴元彬發現空氣安靜了一陣子,雖然並不會感到尷尬,但他仍想找點話題。
「啊⋯⋯那個是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裡的一號⋯⋯在廣告裡都會聽過,不過一般人不會注意到。」李燦榮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似乎不太知道該如何解釋會比較平易近人。
「巴哈啊⋯⋯」朴元彬在心裡反覆咀嚼這個偉大音樂家的名字。
朴元彬的反應在李燦榮的預料之內,正當他想繼續說明時,朴元彬又開口了。
「我剛剛只有聽到後面,所以可能沒有聽過。如果你可以從頭再拉一次。說不定我會有印象。」
李燦榮抿抿唇,隨後要朴元彬坐下。
「我雖然有在絃樂團表演的經驗,但單獨拉琴給老師和爸媽以外的人⋯⋯這是第一次⋯⋯」他看上去有些緊張,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
「我也是第一次。」朴元彬道。「我也是第一次,彈吉他給另一個人聽。」
李燦榮的表情放鬆下來,他笑著說:「那我們扯平了?」
「嗯,扯平了。」

朴元彬完全不了解大提琴。
大提琴雖然和吉他長得很像,但演奏方式與原理完全不同。
他看著李燦榮與他面對面坐下後,拿過大提琴,將它夾在雙腿間。李燦榮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與方才溫柔膽小的人完全不同。他周圍的空氣變得凝重,朴元彬發現自己似乎被拉進了一個全新的空間,一個李燦榮創造的沒有出口的空間,在這裡,李燦榮是王,能夠呼風喚雨,萬物都僅能聽他指揮。
朴元彬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危襟正坐。李燦榮深呼吸,閉上眼睛,握著琴弓的右手往四根琴弦優雅而緩慢地輕壓。大提琴低沈平穩的音色,像細水、如長流般流潟而出,像要匯入大海那樣填滿整個空間。
李燦榮的左手快速俐落地在琴弦上遊走,他的手指長而有力,壓住每一根弦時都不拖泥帶水,毫無猶豫。曲子才剛開始幾秒鐘,朴元彬就知道這首歌,的確是在廣告或電台裡會聽過,但不會特別留意的旋律。李燦榮沈浸在拉琴的氣氛之中,他的手指動得飛快,琴弓隨著曲子的進行拉得忽快忽慢,朴元彬睜大雙眼,進行到他在教室外聽到的那段時,他內心的情緒又有所不同。他感覺到自己周圍的空氣被壓縮,李燦榮散發出的氣息壓迫著朴元彬的所有細胞與臟器,好像隨時會被他吞噬,而就在自己快被李燦榮吞噬殆盡時,琴音趨緩下來,像遠方被雲霧繚繞的山,變得柔和後直至因看不清而消失,琴音隨之停止。

朴元彬像回到水裡的魚,終將得以呼吸,卻又忘記如何呼吸。
他忘記拍手,像故障的機器人,無法將接收到的訊號輸出,直到李燦榮又重新綻放笑顏,變回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朴元彬才回過神來。
李燦榮告訴他,這首曲子是無伴奏組曲中的第一號《前奏曲》,是所有組曲的開端,朴元彬與李燦榮的相識,像這首組曲一樣是一切的開始,他藉由這首曲子,認識了表現得溫和內斂的李燦榮,以及拉琴時認真嚴肅且具侵略性的李燦榮。

直到他們離開音樂教室,李燦榮一邊喝著朴元彬給他的飲料,一邊說了些什麼不著邊記得畫,接著在分離的路口交換聯絡方式,相約之後再到琴房練習,甚至是直到朴元彬回到家,他的記憶十分模糊,但感官卻很鮮明。

朴元彬忘記那天飲料是什麼味道,但他記得那天天空的顏色、空氣的濕度、李燦榮手指上繭的觸感,與李燦榮拉的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