垈永温顺的目光缓缓游移,最终钉在前方是温的背影上。面对绝不回头的向导,他垮着脸垂下视线。随后漏出一声轻叹,引得是温短暂回首。看着这个像大型犬般蔫头耷脑的男人迈着与体格不符的小碎步,是温眉心微蹙又迅速舒展——因为感受到靠近的气息。他笑着搭话仿佛从未皱眉,而垈永只是凝视着这样的向导再次叹息。这真是场令人不适的同行,却是哨兵与向导必须完成的羁绊。



尴尬同行



金垈永是塔内颇受欢迎的向导。小狗般温顺的长相加上恰到好处的撒娇,让他成为塔内人见人爱的存在。最关键的是,他仅凭轻度接触就能安抚哨兵的特质——既能避免不必要的肢体纠缠,又让已有伴侣的哨兵们放心求助。即便遇到狂暴化的哨兵,垈永也懂得如何果断拒绝。

与哨兵同样,向导的身体就是本钱。不同于通过接触就能恢复的哨兵,向导的身体一旦受损便是永久。当哨兵行为粗暴时,那张温顺脸庞上的笑容会逐渐消失。多数哨兵到此便会收敛,但偶有不知死活的狂犬——最终都尝到了地狱的滋味。

向导们自保的手段唯有一种:反向疏导。若常规疏导是给予,反向疏导便是掠夺。垈永尤其精于此道,能将人折磨到濒死边缘。反复抽空又填满的玩弄,让哨兵在极乐与地狱间来回坠落——这他妈简直要命。金垈永最擅长这个。鲜少会有哨兵向向导求饶,可他的疏导室里却常传出哀求声。

金垈永终于有了配对的哨兵。一直找不到波长匹配哨兵的他,如今拥有了专属哨兵。但获得专属哨兵意味着只能负责该哨兵——垈永推迟了注册手续。因为中心里没有向导的哨兵很多,而且作为哨兵的吴是温本人也不愿意。要说垈永心里没受伤那是假的,这分明就是被拒绝了。可他无话可说。毕竟虽然心有不甘,但对方是 S 级哨兵,而自己只是 B 级向导,不被看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总比没有向导强,真是神奇呢。而且还是以温和著称的吴是温 Sentinel,这就更让人惊讶了。"


刚刚结束引导的 Sentinel 的话让垈永只能苦笑。但心里却苦涩难当。那个以温和友善著称的人竟然拒绝了。看来是相当不满意吧。垈永想着"理解归理解,心情终究是另一回事",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但又能怎样呢?对方可是珍贵的 S 级 Sentinel 啊。垈永清空思绪专注手头工作——而其中一项任务,正是为吴是温进行引导。


"请多关照"

"好的 我也是"


表面恭敬的举止掩不住眼底满溢的不快。任谁都能一眼看穿他的勉强。吴是温感到不适的正是这点——金垈永那副仿佛与他相熟的态度,以及那种"你不得不接受"的架势。诚然是温本性温和,却并非对谁都亲切的类型。活到如今,他早知这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生存方式。可金垈永偏偏摆出副看透他的模样,这让他如芒在背。每当接收到"你也挺不容易吧"这种怜悯视线时,那种无处宣泄的烦躁便涌上心头。明明没人在意这些,却偏要摆出这副姿态。这份不适感,正逐渐转化为焦躁。


"结束了。"


金垈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座位。吴是温心里更不是滋味。虽然他自己也擅长隐藏情绪,但金垈永同样如此。两人从不进行多余对话。这种相处模式让是温既轻松又别扭。当这样的日子不断重复,垈永也终于忍无可忍,向中心提出了调换申请。不是就不是吧。面对垈永的调岗请求,是温胸口堵得慌。"为什么讨厌我?"这话问得有些厚颜无耻——明明自己先摆出嫌弃态度的。


"有事?"


中心负责人被吴是温突如其来的呛声弄得手足无措。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所有人都知道是温对垈永格外冷淡。现在当事人反而闹这出,实在荒唐。但敢当面点破的人寥寥无几。偏偏这时,那少数派中的一位出现了。


"不是你先看我不顺眼的吗?"


无话可说。因为金垈永的引导确实出色——这点连吴是温也心知肚明。更何况是苦苦寻觅已久的精神波长完全契合的向导,身体在轻微接触时就产生的变化骗不了人。吴是温最终沉默离席,既未接受替换,也未明确拒绝。而就在这种暧昧状态下,两人再度相遇。


"今天用非接触式引导吧。"

"为什么?"


垈永被是温罕见的尖锐反应弄得一怔——对方今天似乎格外敏感。但他仍保持着平稳声线回答。


"我觉得您会更喜欢那个"

"我什么时候那样过?"


到这份上垈永也来火了。


"那干脆别干了?"


吴是温突然沉默下来。垈永硬着头皮做完非接触式导航,刚结束就立刻申请更换导航员。是温心里自然更不痛快。两人就这样一起出了差,全程都弥漫着尴尬。听说危险任务能拿特殊津贴时,垈永心里更膈应了——别人在现场都有哨兵保护,可他的哨兵能靠谱吗?


"是温君也答应会好好配合的。"

"我也包括在内吗?"


垈永难得说出这样带刺的话,让组长有些尴尬。但会产生这种怀疑也是人之常情,组长只能无奈叹气。金垈永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主儿。以前至少还会假笑应付,如今连表面功夫都省了。吴是温也一样。唯独对金垈永再也露不出笑容。两人之间弥漫着冰冷气息。可工作还得继续,毕竟都是社畜。出差在外时对周围人笑脸相迎,独处时却像刮着西伯利亚寒流。

垈永的视线钉在前方是温的背影上。永远都是这样。他们从未并肩而行。环顾四周,其他同事都成双成对走着。垈永想着自己的处境,不禁苦笑。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等找到更合适的向导就退出吧。听到这声叹息,是温回头瞥了眼,咂舌移开视线。

是温也不知该如何化解这尴尬的关系。相处久了,他也明白垈永是个好人。垈永只是单纯想对他好而已。但和其他有所图谋的人不同,垈永的纯粹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对吴是温而言,金垈永那种理所当然的温柔关怀实在太陌生了。多数人接近他都带着目的,唯独垈永不同。倒不如直接带着目的靠近,给完想要的东西就结束。最终是温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毕竟从一开始错的就是自己。


"希望这次能真正为我改变最后一次。"


是温终究还是去找垈永道歉,却在听见通话内容时僵在原地。作为吴是温第一次产生了模糊的恐惧——道歉会被接受吗?会得到原谅吗?现状能改变吗?悔意如潮水涌来。他想起初见时对方温顺的笑颜,那笑容逐渐减少,不知何时变成了面无表情,偶尔还会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都是吴是温造成的。明明本意并非如此。最终是温转身离去。

吴是温很久没有向导了。不仅难以找到波长契合的向导,每次结合不足都令他煎熬。即便如此他还是笑着,仿佛不保持紧绷状态就会精神崩溃。偶尔出现数值合适的向导,又会被更高波长的哨兵抢走。

每次都是那样独自留下、像天鹅般倔强挺立的吴是温。而出现在这样的他面前的向导。如果说对笑容亲切的向导毫无欢喜之情那是假话。但那过分淳朴的模样、仿佛无欲无求的态度却令人不适。不知该如何挽留这样的人。

想要钱可以给钱,想要房子可以给房子。如此高的数值。第一次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向导。不必担心被他人夺走也是头一遭。所以无论如何都想留住他。可偶然听到的"B 级和 S 级也太离谱了吧""会不会出现更好的向导呢"这种话,却拖住了是温的脚步。又要。又要离开了吗。

那份不安逐渐化作烦躁。金垈永摆出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态度却一无所知的样子令人恼火。真想冲他吼"你懂什么"。说到底不过是想依靠金垈永罢了。但不确定这样是否合适而不安,又因不安而...最终这种态度演变成了烦躁。在不知如何是好彷徨期间扭曲的关系。是温唇间溢出一声叹息。而此刻他脚下也响起了爆炸声。


"紧急状态!!立即进入紧急戒备!!!"

"吴是温哨兵,失去意识了!!!"

"立刻叫向导来!!!"


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垈永冲了出来。虽然最后用身体做了缓冲没有严重外伤,但冲击力还是让是温陷入了昏迷。在垈永进行精神疏导时,四周忙成一团。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吴是温的精神图景早已饥渴到可怕的程度。那张温润面孔下隐藏的深渊。后怕感让他头晕目眩。若非本能地切断连接,现在并排躺在地上昏迷的就会是两个人。

慌乱的垈永终于明白,自以为了解吴是温的想法是何等傲慢。他突然理解了对方那些神经质的举动——在另一种意义上。自己这种 B 级向导,当然填不饱饥渴至此的哨兵。甚至该感谢对方没用强制手段掠夺自己。每次疏导时那些过激反应,此刻都有了答案。


"吴是温的哨兵状态如何?"

"危险期似乎已经度过。在恢复期间需要反复进行引导。"

"您最好和吴是温哨兵一起返回中心。"

"明白了。"


一切发生得迅疾如风。金垈永在移动间隙稍作休整,又在是温的房间里继续精神疏导。状态虽比先前好些,却仍力有不逮。当他试图再次断开连接休息时,却被是温猛然拽住手腕,整个人被拖向床铺。垈永慌乱挣扎,却被那双颤抖的手臂死死环住,最终只能喘息着放弃抵抗。在对方怀里疏导许久后,他终因力竭昏沉睡去,最后感知到的,是箍住自己的臂弯终于停止颤抖的触感。


"..."


吴是温睁眼时,看见金垈永精疲力尽地睡在自己怀中,一时静默。身体异常的轻盈感昭示着整夜的精神疏导,这体验堪称奇妙——那些常年折磨他的神经质敏感竟消失无踪,仿佛再也不必强迫自己戴上微笑面具。他凝视着怀中人凌乱却安详的睡颜,某种餍足感油然而生。是温突然收拢双臂,将垈永更深地按进胸膛。我的。这分明就该是我的。


"精密检查结束了。"


是温把睡着的垈永留在房间,独自去做了精密检查。看着所有指标都比之前好转的数据,当被问及是否终于结成配对时,他摇了摇头。仅仅是接触性引导就能达到这种效果。当他说出这个事实时,所有人都哀求他们好好相处。是温本来也这么想——直到许久之后,看见后脑勺被压得扁扁、垂头丧气出现的金垈永。是温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想让他多睡会儿才留他在房间,对方却像被抛弃的小狗。整夜引导导致垈永脸色惨白,是温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个表情又让垈永蔫了下去。


"看来光靠我还是不够呢。"


金垈永口中说出了吴是温最害怕听到的话。是温知道自己该老实道歉,不能懦弱地逃避。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垈永提议谈谈,看到对方犹豫后乖乖点头的温顺表情,才稍稍松了口气。


"首先我要道歉。"

"嗯?"

"我表现得过于敏感了。我知道垈永先生因为我受了很多委屈。真的很对不起。"


突然被道歉让垈永也感到尴尬。是因为一直要求更换才这样的吗?如果自己没信心会很困扰吗?各种想法在脑海里打转。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理解。


"我不明白是温先生为什么要道歉。就算换位思考我也觉得您不会满足。但并不意味着是我不够好。各自都有适合的人,只是我似乎不是那个人罢了。"


垈永堂堂正正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这都是为彼此着想。面对这样的垈永,是温却焦躁起来。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相信会出现更适合的向导人选。"

"我喜欢垈永先生。"


垈永又一次慌了神。


"真希望垈永先生能当我的向导呢。"


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吴是温像猫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垈永看着那张从未示弱过的脸,心乱如麻。面对那样示弱的表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突然这是怎么了?"


真心感到好奇起来。


"当然是因为喜欢垈永先生啊。"


这记直球让垈永一时语塞。是温轻叹着气,不得不继续解释自己的心意。


"其实...之前那些说是来接受我引导的人,最后都因为和其他哨兵更契合而离开了。所以不知不觉间,我也觉得垈永先生会这样,才会表现得那么刻薄。不,应该说是曾经这么认为。但这次真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契合度...想到这样的垈永先生可能也会离开。"


这不像吴是温平时条理分明的说话方式。但金垈永完全理解了。不知为何豁然开朗。一切都说得通了。也收到了明确的道歉。可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对方看,盯到是温都开始慌乱的程度。


"那个..."


垈永听到是温的呼唤才猛然回神,假装犹豫了一下。但是是温小心翼翼地——用那张确凿无疑的俊美脸庞——


"继续和我待在一起吧。"


听到这句话时垈永已经不由自主点了头。王子殿下。没错,就是王子殿下。他像被蛊惑般点头后才开始后悔,但为时已晚。是温随即迅速行动,直接将垈永按在自己向导席位上。这样就不会再遇到其他哨兵。从此只需负责是温一人。是温在处理事务时也意识到这同样是件麻烦事——毕竟垈永并非他专属向导。满脑子都是后悔事的他独自在家扶额叹息,甚至有些恼火。可每次见到金垈永时,又会露出王子般的完美笑容。因为他早就发现对方迷恋自己的脸。


"我来引导你。"

"可以再靠近些。"

"啊、不。这个距离刚刚好。"

"有事?"

"因为要保护我的心脏安全嘛。"


金垈永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让吴是温很困惑。靠近为什么会威胁到心脏呢?吴是温为这句话纠结了好几天。最后向中心工作人员倾诉时,对方突然笑出声来。


"那说明心跳加速到危险程度了啊。"


吴是温也理解地笑了。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刚意识到就立刻滑头地耍起赖。每当这时手忙脚乱的金垈永都可爱得紧。越是这样,他就越后悔自己最初的那些举动。所以现在更要好好表现。当周围人调侃"你该不会是经历入坑否认期吧?"时,吴是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即便如此还是固执地黏在他身边转悠,生怕有危险似的过度保护更是家常便饭。每次看到金垈永快要炸毛的表情,吴是温都觉得可爱到心尖发颤。


"看来确实是入坑否认期没错了。"

"嗯?"


是温突如其来的话让垈永不明所以地追问,却没得到第二次解释。垈永正想再问,却被对方悄悄反握住手的动作分了神。刚想抽手溜走,就撞见是温委屈巴巴的眼神——这招对垈永向来百试百灵,上次就被这表情骗着接了吻,结果自己当场变成熟透的番茄气鼓鼓冲出门,是温却笑着追上来。练习室的队友们看到这幕,现在都嫌腻歪得慌,纷纷以另一种方式掐起了人中。


"垈永啊垈永,今天要不要出去吃好吃的?"

"想吃什么?"

"你喜欢的。"

"我得早点回家。"

"为什么?"

"家里管得严。"


吴是温觉得这理由假得要命,但终究没把吐槽说出口,只是投去怀疑的目光。金垈永却不管不顾地坚持要回家。是温想给他买点好吃的,恨不得把能给的都给他。最后承诺十一点前送他回去,带着他悠闲地吃了美食,逛了网红咖啡馆,垈永想做的都陪他做了。两人叽叽喳喳聊了好久。


"今天去的五花肉店真的很好吃。"

"啊,下次我好好给你烤。"

"邀请我去你家?但你不是说父母很严格吗。"

"我一个人住所以没关...啊对了。确实很严格呢。"

"是吗?"

"嗯..."

"垈永真是够严厉的啊。"


是温正嬉皮笑脸地闹着,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垈永把几乎见底的美式咖啡吸得滋滋作响,直到是温的笑声停下。不知为何预感到要一起回家,垈永喉结动了动。果然在公寓门口——


"我也要进去。"

"进哪儿。"

"垈永家啊。"


面对他含笑的话语无法拒绝,最终还是一起进去了。垈永不知道是温正暗自纠结"到底能让他进到哪一步",径自推开门又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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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慢慢了解孩子们,还要练习写作,可能有很多生涩或不足的地方。恳请各位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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