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花也在邊緣(第1000話……)的故事










當보溫柔地撫摸著緊抓著衣領的淸明的手。不久,失去力氣的淸明的手垂落在地板上。


啪,手撞擊在石板地上,卻連感覺疼痛的時間都沒有。淸明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當보的胸膛,然後抬頭仰望著當보。


「不會吧,怎麼可以擺出那種表情?讓人心裡難過。」

「你……。」

「如果沒有傷口,應該要高興才對吧?醜陋的東西都沒了。」


清明張了張嘴又閉上。那短短的瞬間,他無法整理思緒說出什麼話來。


「……總之看得差不多了,我要把衣服扣上了。」


當寶這麼說著,迅速地整理衣領,調整儀容。接著,他張開雙臂示意。


清明呆呆地看著,當寶淡淡地笑了笑,瞬間拉過清明的肩膀和背,把他抱了過去。清明的身體像是倒進他的懷裡一樣被抱住。當寶緊緊抱著清明的背,笑了起來。


「唉唷,終於能好好抱你一次了啊。」

「……。」

「我有多想抱你,老道兄你是不知道的。哇,那個梅花劍尊怎麼會變得這麼小?不過,這也代表你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光吧?」

「……。」

「嗯,真好。雖然沒能在哥哥你還年輕的時候見面有點可惜,但現在這樣我也很滿足了。」


當寶慢慢地用自己的臉頰摩擦著青明的頭頂,喃喃自語。


「其實,從在當家塔和哥哥你見面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很想這樣緊緊抱著你。這樣一來,好像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果然真的就是這樣呢。」


在他的懷裡,清明勉強擠出一句話。


「……什麼。」

「什麼啊?」

「什麼,真的那樣。」

「全部都要嗎?」


輕輕回答的他撫了撫清明的頭。頭髮長長地纏繞在他的手指上垂落。當寶將頭繩繞在手指上又放下,低聲說道。


「……都喜歡。好像是這樣。」


當寶抬起頭,輕輕在清明的額頭上貼了貼嘴唇又離開。


「我一直想這樣下去。」

「……。」

「我們道士哥應該要給點空隙才對。人不可能一直那麼沒有破綻。旁邊正因為這樣焦急不安的情人,卻冷冷地躲開轉身。真的是太過分了。換作是別人,早就哭著逃走了,我之所以忍住,是因為是我自己。」


清明默默地依偎在他懷裡,然後慢慢抬起手,抱住了他。因為姿勢不太舒服,無法完全摟住他的背,但僅此已足夠。只是能夠好好抱著他,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心中只覺得遙遠無比。


當寶緩緩撫摸著清明的背。


「剛剛就用這個幫你看看。」

「……。」


清明額頭靠在當寶的肩膀上,雙臂用力將他抱得更緊。


兩人就那樣緊緊相擁,什麼話也沒說。短暫的時間裡,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靜靜地閉上眼睛又睜開的靑明鬆開了手,身體也離開了。


「你……。」


當寶笑了。


「嗯?」

「你,說點什麼……隨便什麼都好,說說看。」

「確認什麼?」

「不管是什麼。你記得的事。」


聽他這麼說,當寶抿著嘴唇,微微歪了歪頭。


「死後的事嗎?」


當寶的語氣只是平靜而已。反而是問話的清明不得不垂下視線。清明勉強擠出聲音。


「……是啊。」


當寶輕笑著,若無其事地說。


「其實那段記憶不太清楚。好像發生了什麼事,但到底是什麼呢。現在想回想那時候,卻模糊不清。人死了之後本來都是這樣嗎?總之感覺過了相當長的時間。這段期間做了什麼倒是不太記得了。」

「……」

「可是某個瞬間,聞到了梅花香。怎麼說呢,就只記得那個。只有香味出現之後。聞到那香味後,腳步變得輕盈起來。感覺人好像真的飄飄然地浮起來了。除此之外,都是一片黑暗。所以我就跟著那香味走,結果道士大哥就在眼前。」


說完這話,當寶緊貼著清明坐在旁邊。


「……那是你在當家塔遇到的時候的事嗎?」

「是的。」


伸出的手握住了清明的手。清明默默地緊握著那隻手。


「什麼,一開始當然以為是夢啦。道士哥也是這麼說的。其實我還以為哥你看到我會想,這傢伙竟敢先我一步死?然後先揍我一拳呢。但你卻用一副嚇壞了的小兔子臉看著我,啊,這裡說的嚇壞了的小兔子是比喻啦?總之你用那種表情看著我,哇,這可是我一輩子都沒經歷過的事啊?我從來沒想過夢裡會遇到這種事……。」


喋喋不休地說著話的當寶回頭看向清明。


「……所以,你現在問這個是有什麼原因吧?」


正如他所說。清明點了好一會兒頭。


「果然如此。」

「……。」

「你不是就這樣去了四川吧?你是去查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死後我的身體怎麼了,不是嗎?」


對那個問題,清明也只能回答。清明勉強開口說。


「……是的。」

「那你有什麼發現嗎?」


他再次問道。


「道士兄長,我到底是什麼?」


在清明的沉默中,當寶繼續開口說話。


「道士兄長您應該知道吧。我是什麼。說實話,這種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是什麼,最不清楚的就是我。我這樣待著可以嗎?……不,其他的都無所謂了。兄長您是說,不管我是鬼還是什麼,都會帶著我活著,對吧?您不是這麼說過嗎。」


清明咬著嘴唇,靜靜地垂下眼睛。


如果是前幾天的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不管你是什麼,只要是你就好。只要是當寶就好。


即使是鬼也無所謂。背負在肩上的負擔已經夠重了,再多一個又算什麼?那遠遠傳來的聲音,只是變得更近了一點而已。那張幾乎想不起來的臉龐,卻在眼前鮮明地浮現……。


但他現在卻想要得出不同的結論。


當寶的屍體並未回到當家。他的身體只留下衣服和雨傘等一切遺物,隨即消失無蹤。


萬一那時候他不是死在那裡,我不會有同樣的想法。如果他沒有死,活到現在才遇見青明,那麼當寶身上應該會有脈搏才對。


但當寶沒有脈搏,他的身體過於乾淨。青明所知道的那些舊疤痕當然沒有了,他在最後一戰中受的無數傷痕也一個不剩,乾乾淨淨。


彷彿是全新的一具身體。


卻沒有心跳。


「……唉。」


在長久的清明沉默中,當寶露出苦笑。他也直覺到了什麼。當寶用未被清明抓住的手摸了摸額頭。


兩人閉口不言,洞穴內瞬間陷入寂靜。偶爾只有風吹過樹枝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過了好一會兒,當寶率先開口。


「戰爭結束後……無論在哪裡,我都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青明也是一樣。


「哥哥你不喜歡華麗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哪怕是一間小小的草屋也好。反正我也不貪圖大房子或美景什麼的,這些我早已經享受過了。我所期望的,只是一張床、一張能一起喝酒吃飯的小桌子、一個放衣服的櫃子,還有一個偶爾能一起散步的庭院,如果有這樣的家,那該多好。」

「……」

「啊,不過這是不是因為生前太不貪心了?現在成了沒有門的洞穴,連枕頭和被子都一件沒有。酒也是從地上喝的。」


清明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邊。在喃喃自語的當寶身旁,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道士兄長。」

「……好吧。」

「那就讓我帶著你一起生活吧。」


聽到當寶的話,清明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當寶沒有停下,繼續說道。


「就讓我帶著他一起生活吧。我說什麼都行。反正哥哥你也一定很想見我吧?我也是一樣。彼此都那麼渴望,假裝不知道然後分開,我覺得那樣不對。」

「……。」

「雖然說不定不會發生,但如果我真的對哥哥你造成傷害,嗯……不過就算如此,讓我帶著他一起生活又怎樣?生前你總是那麼疼愛我,也不是一直抱著我不放。我和哥哥你也曾經吵吵鬧鬧過那麼多年。說實話,想到生前道士哥哥你折磨我有多厲害,現在我也該試著折磨折磨你了。」


最後一句話讓青明也忍不住輕笑出聲。雖然只是微弱的笑聲,但當寶並沒有錯過。


當보更緊地握住了淸明的手。


「當然,雖然一起生活的話,我也許能吸取哥哥的生氣,或者什麼內力之類的?不過你就當作是適度的撒嬌吧。帶著人一起生活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什麼荒謬的話。」

「什麼叫荒謬?人活著不都是這樣的嗎。啊,旁邊還有這麼漂亮又乖巧的傢伙一起生活,付點代價也無妨吧。」

「你說,我漂亮又乖巧?」

「當然啊?難道你從來沒有重新體會過當寶的重要性嗎?啊,那時候有那傢伙真好,這種想法?這種時候要是有當寶在,現在這些事情早就解決了,這樣的想法?一次都沒有?」


清明轉頭看了看旁邊。


「……有那傢伙在,確實比較輕鬆。」

「你看吧!不過,舒服就這樣而已?」

「嗯。」

「騙人。」

「是真的啦。」

「騙人的吧?只看哥哥的眼神就知道了。」


清明冷笑了一聲。


「隨你怎麼想。」

「好好,我會隨你怎麼想的。因為我知道哥哥你也很想我。」

「……。」

「可是那樣不行啊,嗯?說好要一起生活,結果卻這樣含糊其詞,真的不行。」


他放開了握著的手。取而代之的是,當寶繞過手臂抱住腰,頭靠在清明的肩膀上。


「懦弱啊,梅花劍尊。接受吧,梅花劍尊。」

「哪裡懦弱了?」

「明明是你自己求婚的。」

「那不是求婚。」

「明明就是求婚啊。」


當保轉過身,將嘴唇貼在清明的肩膀上,喃喃自語道。


「……是求婚。除了那個,我什麼都想不到。」


清明閉上了嘴。反而伸手拉過他的頭,把他抱進懷裡。


當寶的身體雖不溫暖,但抱著他卻無比溫馨。撫弄著頸後那柔軟的髮絲,他的呼吸充滿胸膛,彷彿想要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清明全都明白。


當寶拉開了壓在自己頭上的清明的手。清明只是短暫地看了那隻手一眼。


「不是說好要一起生活的嗎……」


就在身旁傳來近乎哀求的低語。當보用濕潤的聲音喃喃自語,帶著哀傷的情緒在青明的手背上輕輕磨蹭著嘴唇。


青明靜靜地坐著,望向對面的牆壁。


思緒不斷翻湧,結論卻十分明確。只是,他不敢將這結論說出口。


 



 

深夜。


華山來了客人。


正當趙傑練功結束準備回去時,聽見敲門聲便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位年長的老人。趙傑疑惑地打量著老人的模樣。


「……您從哪裡來的?」

「從下面來的。」


老人以平靜的聲音回答。


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什麼特別的氣息。所以他要麼是不懂武學的人,要麼即使懂,也和不懂的人沒什麼兩樣。但即便如此,還是有種奇妙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平凡的人不可能在這個時間爬上火山。至少趙傑是這麼想的。所以他雖然開了門,卻站在老人的面前攔住他,反問道。


「下面?您是說花音嗎?」


然而即使趙傑這樣反應,老人卻毫無不悅之色,溫和地笑著回答。


「比那更下面。」

「您說是在下面……」


如果比華陰還低,在陝西就是西安,再往下就是四川或湖北了。在腦中盤算著可能是趙傑會回答的地區時,一位輕輕合掌行禮的老者低下了頭。


「地下主者末仙為了獲得登仙的覺悟,來到了華山。」


地下主者,末仙。


對於陌生的詞彙,趙傑呆呆地盯著老人看。隨後,他察覺到接下來出現的詞語非同尋常,眼睛猛地睜大。


登仙。


老人緩緩抬起頭,面容平靜得近乎無波,向趙傑問道。


「道長,華山的暗香白梅花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