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youtu.be/ShMU3qj1W3A?si=GEEuStUmso2kzjKL

如果有更合适的 BGM 麻烦帮忙找一下真的会哭死...光顾着构思文章完全没找到合适的配乐呜呜...

*04.30 全文内容修改并追加后续剧情啦:)





垈永在渐渐转热的天气里穿着无袖背心,外搭一件薄衬衫。他想着像香港这样古今交融的地方实在罕见。当然世上或许还有别处,但在垈永狭小的认知里香港是唯一。幼时从保育院被领养到香港长大的垈永,只认得香港这片天地。他穿过摩天大楼林立的街道,拐进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没有选择游客如织的新建半山扶梯,而是踏上了老式阶梯。中途有家小小的云吞面店——正是垈永工作的地方。



关于爱情



云吞面店铺很小,客人却总是很多。不知是因为中环半山扶梯竣工后增加的游客,还是因为这是香港的代表性食物。总之垈永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整天在恍惚间就过去了。转头望去,新建的半山扶梯上总是挤满了人。偶尔视线相交时,他会尴尬地别过脸去。横贯在建筑之间的扶梯总有种奇妙的违和感——始终在那里的垈永,其实从未真正搭乘过它。


"辛苦了。"


会说韩语的垈永是个好员工。收养他的父母允许他继续使用"垈永"这个原名,当然他也有香港名字。他们说多语言能力是好事,一直鼓励他坚持使用韩语。垈永知道自己遇到了很好的养父母——接受了良好教育,得到了许多关爱。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他们之前。

下楼梯时,垈永在附近买了个蛋挞充饥。一个就够当晚餐了。他本就不算贪嘴,加上整天闻着各种食物气味,实在提不起食欲。慢吞吞嚼着蛋挞回家的路格外疲惫。人们总说香港夜景迷人,可对垈永而言只余寂寥。父母留下的遗产被兄弟姐妹们和乐融融地瓜分干净——当然,除了垈永。

垈永上头还有个哥哥和姐姐,与他不同,那是真正血脉相连的家人。父母过世后,遗产被两人平分得明明白白。或许觉得这捡来的弟弟也不算太碍事,他们好歹留了间房子让他栖身,供他读完高中。但也仅止于此。垈永倒觉得有瓦遮头已算幸运,若真被扔在香港自生自灭,他早活不下去了。姐姐偶尔会打电话来虚应故事地问候两句。

高中毕业后的垈永打着零工度日,后来被同栋公寓的老夫妇招进自家云吞面店。常受他帮忙的老两口看这年轻人同时兼两三份工,总给他留饭,最后索性雇了他。对日渐力不从心的老夫妇是解脱,对垈永更是转机。他们总念叨"年轻人该多出去闯闯",坚持两人关店,早早赶他下班。对垈永而言,这对老人堪比父母。


"哈啊..."


被赶出店门的垈永只是叹了口气——横竖也无处可去。他愣愣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央,沾着蛋挞油渍的手指黏腻难受。翻出湿巾擦拭时,拖着行李箱的旅人从身旁掠过,莫名勾起微妙心绪。若父母尚在,自己或许也能去异国看看吧。忽然听见韩语对话声,竟不自觉地心头一热。

韩国是个怎样的国家呢。华丽的霓虹灯下,行色匆匆的人群。置身其中的垈永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每当独自站在那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父母为何要抛弃自己。每逢这种念头浮现的夜晚,孤独感便格外汹涌地袭来。


"搞什么啊。怎么突然把酒都喝完了。"


最终垈永还是在小区门口的小酒馆喝起了啤酒。正当他独自吞咽寂寞时,这句话飘进了耳朵。是公寓里唯一同龄的邻居,比垈永大三岁。那副套近乎的模样,多半是想骗杯酒喝。垈永又点了杯啤酒,望着晚霞漫天的景象。今天格外感激对方能安静陪在身旁喝酒不聒噪。

虽然整天游手好闲的样子很窝囊,但本性倒不坏。偶尔也会关照垈永。住在这栋公寓的,都是不互相帮衬就活不下去的人。垈永也是其中一员。容易寂寞的他总需要有人作伴,而那人时常填补这份空虚。所以垈永明知吃亏,还是会给他买酒买饭。


"垈永,要给你介绍对象吗?真的是个靠谱的人,在做小生意。"


啤酒杯见底时听到这句话。垈永摇了摇头。就算有房子也得拼命工作才能糊口。与人约会简直是奢侈。对方还是个生意人,差距就更大了。麻雀追仙鹤只会扯破裤裆。面对垈永的拒绝,对方遗憾地说了句"真可惜"便离席了。垈永也收拾东西回家。深沉的夜色正在降临。凉风习习拂过,但很快会变得闷热。得及时行乐才行。

莫名心情很好。是因为昨天喝的啤酒?还是凉爽的天气?垈永翻出珍藏的粉色漂亮衬衫穿上,内搭白色背心,神清气爽地出门工作。偶尔会有这样莫名愉悦的日子。他慢悠悠走过繁华街道,虽然推着金丝眼镜走的这条路比平时拥挤,但垈永早已习惯,轻松穿过人群。到店时发现有几个面生的客人。


"欢迎光临。"

"好的,这就为您服务。"


这家总是挤满游客的店里出现本地人让我有些意外。看清制服才知是警察。不知为何觉得特别帅气。我递上赠品说"辛苦了",那个一直埋头吃面的男人突然抬头。垈永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倒抽一口气——黝黑脸庞竟意外可爱,鼓起的双颊活像塞满馄饨的汤碗。他强忍笑意道别"请慢用",转身时嘴角还噙着笑。准备开店时想起那个画面又笑了。怎么说呢,警察本该是锋利冷峻的代名词,可刚才那位实在可爱得过分。那是我生平见过最漂亮的人,原来男人也能美成这样。


"谢谢。"


垈永只瞥见那个仓鼠般圆鼓鼓的男人离去的背影。两位警察作为特殊顾客留在了记忆里。他莫名觉得今天穿粉色很幸运,这颜色向来衬他。见垈永心情好,老夫妇打趣道"今天这么开心啊",他害羞点头时甚至笑出了声。完全没注意到尚未离开的警察正凝视自己侧脸,他久违地向老夫妇撒起娇来。


"走吧。"

"嗯。"


那两人离开很久后,游客依然络绎不绝。垈永的粉色衣服都皱了,心情却持续明媚。直到打烊前半小时,某个突然进店的警察让他手抖了一下。虽说临近关门...但看见早晨那个可爱警察出现时,垈永忍不住偷瞄老夫妇的反应。


"您想点些什么呢?"


垈永发问时显得有些犹豫


"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

"今早那份餐点还合您口味吗?"

"嗯..."


面对小声应答的客人,垈永笑着推荐了拿手菜品。看到比平时多放了两颗云吞的云吞面时,垈永有些惊讶。老夫妇笑着催促快端走,刚把碗放到桌上就见他盯着看了好久,最后呼呼吹着热气开动。垈永想着今天必须亲自打烊,只好送走二老。出门时发现忘记复原的关店摆设,耳尖微微发烫。晚霞漫天的户外,连拂面的风都带着清爽凉意。那个吃到脸颊鼓起的男人,此刻正拿着光可鉴人的空碗过来结账。


"我吃好了。"


这句得体问候让垈永笑起来。"谢谢惠顾,欢迎再来。"礼仪性回应时,男人点头离去。收拾碗筷的间隙,目光不自觉追向门外。霓虹灯牌下那道身影与方才判若两人,凌厉轮廓线让垈永怔忡。直到对方突然回望才慌忙扭头,心跳快得不像话——原来觉得可爱的食客竟是个浓颜系帅哥,还是眉骨深邃的那种。这种级别的美男子真是头回见。

垈永整晚都在想那个男人,辗转难眠。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又英俊的男人,居然还是警察。那身制服简直为他而生,绝对是执勤时见过最帅气的存在。顶着浮肿的眼袋,他随手抓了刚洗好的衣服套上。唯一没忘的是往身上喷最爱的无花果味身体喷雾,清甜气息在晨光里微微发颤。

出门才发现自己穿了件略显幼稚的衣服。虽说二十岁确实年轻,但这未免太孩子气了吧。明黄色的卫衣让我有些尴尬。突然意识到自己开始在意外表这件事,似乎有点太迟了,于是匆忙加快脚步。热浪比前几天更甚,我不得不卷起袖子。即使在慌乱中,仍能熟练地穿梭于人群之间。刚踏进店里,垈永就忍不住眨了眨眼。


"..."

"..."


因为昨天把馄饨面吃得干干净净的那个警察又来了。今天他的腮帮子还是鼓得像仓鼠。视线相撞的瞬间他慌忙低头,含糊不清咀嚼食物的模样可爱得让人发笑。系上围裙走进内间时,我小声说"奶奶的馄饨面真的很合您口味呢",对方只是笑。老夫妇的眼神却分明在暗示——合胃口的恐怕是别的什么。那个英俊的警察小子偷瞄垈永时,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的吃相惹得众人直乐。


"陆,我真的不想再吃馄饨面了。"

"可很好吃啊。"


前田陆今天又死缠烂打要我去吃碗汤面,结果被狠狠拒绝了。不过因公去的那家店倒是不错,虽不是我常点的菜式却很美味,而店里那位兼职生看起来更可口。我摇摇头甩开那些荒唐念头。


"都三周了,真不想再吃这个了。"

"那明天一起去吧。"

"成交。"


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陆的同事根本没提要和你一起吃别的,独自跑去吃云吞面了。真是气人。看着陆敏捷消失的背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彻底陷进去了啊。居然是对云吞面店的打工仔。作为长期共事的搭档,他这点心思我一眼就看穿了。确实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修长消瘦的身材,温顺的长相。他向来就爱这种类型。要说不同的话,就是个子更高些,而且是个男人。难道只要是这种类型,连性别都无所谓了吗?不。这次好像是真动心了。从没见过他这样话都说不利索的窘迫模样。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要真是这样,我可得祈祷千万别成真。陆的脸上写满了复杂思绪。


"..."

"..."


垈永觉得现在每天来报到的警察,已经该免费招待了。出于好奇还搜了下警察薪资水平。天天吃云吞面真的没问题吗?转念又觉得自己操心过头了。每次端过去的餐点都香气扑鼻,那人腕间的手表看着也价值不菲。

垈永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对方早晚都来吃不会觉得负担吗?开始考虑起现实问题。真有那么好吃?因为这个念头,他常常在晚餐时点那人吃过的菜单。完全没发现店员因为难得见他好好吃饭,特意往云吞面里多加了两个馄饨。


"垈永啊。今天早点收拾完回去吧。"


陆的碗汤面见底时,这句话飘了过来。陆察言观色地走近结了账,垈永便解下围裙收拾零碎走出店门。黏腻的热风开始徐徐吹拂。比昨日更闷热的风。他从包里掏出清凉喷雾喷洒,正要踏入喧嚣街道时,却被一个熟悉身影钉住了脚步。人潮裹挟着热浪冲刷过垈永的身体。刚喷的喷雾似乎又要补了。食物馊味、汗酸味。自己身上该不会有吧。正烦躁时,视线突然相撞,看着对方走近的身影,垈永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该不会是..."


从同僚警察闲聊中听来的名字突然浮现。陆。前田陆。据说是个从日本调来的精英警察。垈永不知道这其实是同事为帮陆相亲故意散播的消息。只有陆红着耳尖小声嘀咕"快别说了..."。总之这些碎片拼凑成了他对陆的认知。垈永凝视着这样了解到的陆。掌心渗出细汗。陆身后霓虹灯牌在夜色里绚烂闪烁,人潮永不停歇地穿梭流动。而他的视野中央,只映着陆一个人。


"能把号码告诉我吗?"


热风裹挟着好闻的气息掠过鼻尖。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正汗流浃背。他递出手机的掌心像垈永一样汗湿得发亮。似乎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匆匆在大腿布料上蹭了蹭手才重新递来。垈永也跟着在自己裤腿上抹了把汗才接过手机。又一阵黏腻的热风吹过。但垈永觉得,此刻自己体内蒸腾的热度比这夏风更灼人。


"可以联系你吗?"


接过被指尖按到发烫的号码时,垈永听到这句询问便害羞地点了点头。始终紧绷的脸突然绽开笑容,那张惯常可爱的脸一旦笑起来,垈永就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真可爱。连吃完整碗泡面后微微发胖的脸颊都可爱得要命。垈永笑着回了一句话。


"云吞面可以不用再吃了。"


当陆发烫的耳垂被触碰时,他蹭了蹭脑袋点头答应。


"约好见面了?"


第二天上班时,看不见的陆突然抛来这个问题。垈永像受惊般高声否认,对方却只是笑。看来终究瞒不过去——当老式手机响起,垈永咬着嘴唇回复短信时,又传来轻笑声。他根本骗不了人。不过能被这样坦然接受,倒也不错。


"垈永啊,该学做云吞面了。"


垈永吓得一激灵,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看他抵死不认的样子,对方笑出了声。


"反正也没孩子。你肯继承的话我们更感激。"


垈永犹豫着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细想起来身边好人真多——只要不把自己困在孤独里。从那天起他变得忙碌,早早到店学做云吞面,下班时总遇见精心打扮的陆。那家伙脱下一成不变的制服,换上格纹衬衫时还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中级扶梯吗?"

"嗯,就坐那个吧。"


垈永望着近在咫尺却从未搭乘过的扶梯,莫名感到新鲜又心痒。不知不觉间已和他平语相称的陆,比垈永年长六岁。说是精英毕业后举家移民过来的,父母也都是警察。垈永有些自惭形秽——自己连父母都没有。当然,有视如父母的长辈在。陆似乎察觉到他无谓的思绪,突然攥住他的手。等垈永回神时,发现已站在那个总是遥望的中层区域。


"其实我坐扶梯时经常看见你。"

"我吗?你能看见我?"

"嗯。现在就能。"


垈永下意识跟着突然蹲下的陆蹲了下来。两人蜷缩着乘扶梯上升的滑稽模样让人忍俊不禁。直到看见自己打工店铺的玻璃窗,笑容才突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发烫的耳尖。他听见陆的笑声在耳边轻响。


"从这里看过去,垈永总是笑着呢。所以目光不自觉就跟过去了。"


金垈永无言地站起身,脸颊发烫。初次乘坐的中层自动扶梯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心情却出奇地好,像是某部电影里的场景。有部很有名的电影来着。当垈永提起那部电影时,前田陆笑了。


"我很喜欢那部电影。"

"我也是。"

"下次一起看吧。"


被这样说着搂住腰时,垈永浑身一颤。陆偶尔会展现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和凡事都生涩的垈永不同,能看出陆确实是个情场老手。最初觉得烦人,现在倒也不讨厌了。毕竟他正引导着笨拙的自己。


"垈永,要吃蛋挞吗?"

"那边队伍超长的。"

"等待的过程本来就是乐趣啊。"


垈永歪了歪头。是这样吗?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香港人,却和陆在这里做了些"何必呢"的事情。他们一起排长队吃著名的蛋挞,等待时闲聊着毫无记忆点的对话。唯一记得的只有被热风吹得衣摆翻飞的陆——香港的夜风闷热潮湿,对容易出汗的陆来说似乎有些吃力。但那个瞬间他像港片男主角般耀眼,让垈永移不开视线。


"垈永,你真的很喜欢盯着我看呢。"


察觉到视线的陆促狭地笑起来。垈永无法否认,只好尴尬地干笑。排了半天队吃的蛋挞,其实和垈永常买的路边摊味道差不多。但这段记忆却留存下来——他突然懂了人们为何愿意排队。


"喝啤酒吗?"

"一点点。"


用从垈永包里掏出的湿巾擦了擦吃完蛋挞后黏糊糊的手指。晚霞已褪尽,夜色降临。香港的夜晚更加璀璨。比起白天的香港,夜色中的香港更美。垈永正和陆一起漫步在这条街上。边走边又买了些街边小吃。鸡蛋仔还算可口。对不爱重口味和甜食的垈永来说刚刚好。陆似乎也觉得美味,吃得津津有味。就这样走着走着,已快到垈永家附近。


"垈永,你住这儿?"

"嗯。那边那栋公寓。这家店我偶尔会来。"

"不错啊。"


虽然位于山坡上,但俯瞰时视野格外开阔。垈永就爱这点,常在半山腰的店里喝啤酒。这是他的小确幸。两人坐着点了啤酒。垈永坚持要请客,可这次又被陆抢先买了单。


"本来就是想让人看得更清楚才住的啊。"


陆皱了皱鼻子笑起来。那模样太可爱让人不自觉跟着笑了。我们相对而坐,眺望远处闪烁的夜街灯火。


"真好啊。"

"没错。"


垈永放下碗汤面,凝视着恢复凌厉线条的陆。不笑的陆很性感。当然笑起来也性感。说到底前田陆这个人本身就性感。还带着几分可爱。垈永盯着他丰润的嘴唇看了会儿,突然别过脸去。


"要试试吗?"


听到那句话时陆正喝着啤酒。他笑着听懂了拒绝的意味,但知道对方并非讨厌自己——毕竟在黑暗中都能看清那对通红的耳朵。这时同住公寓的哥哥从远处走来。


"好久不见。"


垈永对着那件夏威夷衬衫直皱眉,不知这人从哪儿搞来这种衣服。刚想说"穿得体面点",对方就只是笑。看陆莫名心情很好的样子,本打算继续唠叨的垈永还是咽下了话。他不想在陆面前表现得像个老妈子。


"哪位?"

"你好,我是垈永的朋友。"

"啊,欢迎。垈永的朋友除了我可没别人了。"

"你以为我只有哥哥吗。"


垈永撅着嘴嘟嘟囔囔。见状,陆露出宠溺的笑容揉了揉他的头发,惹得垈永嘴唇翘得更高。陆凝视着他,突然轻轻拍开那只手。不知为何这动作带着几分醋意,让垈永又红了耳根。方才惊鸿一瞥的侧脸性感得过分——成年人都是这么性感的吗?在二十岁的垈永眼里,陆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息。


"哎呀 现在看根本不是普通朋友嘛"


垈永反应很快。他咬住下唇时对方只是轻笑


"小不点还挺早熟"

"啊 快走啦"

"走了。拜。我们公寓的忙内就拜托你照顾了。"


他晃着脑袋走路的痞样让垈永都觉得丢人。陆的视线久久钉在那个男人身上。


"垈永,你跟那人很熟?"

"算熟吧。"

"我们不是朋友吗?"

"唔...不太清楚呢。毕竟是个捉摸不透又我行我素的人。只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罢了。"


垈永不想细说。若是深谈下去,恐怕会暴露自己独居且父母双亡的事实。现在对方大概以为那两位就是自己父母吧。面对有着体面工作和美满家庭的陆,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说出来之后...会不会被讨厌呢。垈永脸上藏不住的秘密让陆的表情阴沉下来。太阳穴突突跳动着,陆暗自祈祷着这个秘密不要太过沉重。


"垈永,我真希望没和你变得这么亲近。"


垈永犹豫着点了点头。他单纯地以为只是嫉妒。确实表现得有点过分亲昵了。垈永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联系不上陆的这几天,他整个人都蔫了。果然。是误会了吧。明明什么关系都不是。主动发消息也没回复。难道。被他发现了吗。发现我不是什么好人。垈永的眼眶湿润了。面对失联的陆,另外两人也很担心。看来垈永这场初恋注定要痛彻心扉。


"..."


最终垈永被初恋的后遗症击垮在床。他觉得是被联系不上的陆抛弃了。果然。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豪宅里,垈永终于哭了出来。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果然自己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个。既没有爱人的资格。也没有被爱的资格。所以亲生父母也好。哥哥也好。姐姐也好。连陆都。好像全都抛弃了自己。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哭声回荡。

垈永整整病了两天,憔悴不堪地出门工作。他知道躺着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想独自待在家里。更不愿让担心自己的两人继续操心。当他顶着比之前更枯槁的脸出现时,许久未见的哥哥正等在那里。看到垈永的脸就长叹一口气。


"那杂种把你甩了?"

"不是的。"

"你不是在玩我吗?"

"不是的。"

"垈永啊。"

"说了只是朋友。"

"那种人怎么会毁容。"

"吃饭就行。"


垈永对担心的他露出淡淡的微笑,转身走向店铺。不,本来想这样的,但今天哥哥格外黏人。


"去见见我上次说要介绍给你的人吧。"

"不要。我没事。"

"别这样垈永,那人真的很不错。他说已经对你有好感了。"

"他怎么可能已经了解我了?"


山坡上传来尖锐的对话声。垈永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那些急促的话语莫名让人烦躁。和陆一起喝过酒的店铺大门紧闭。站在店门前听到的每一句交谈都令人不适。陆说"希望你别见他"的话语在脑海中盘旋。既然这么嫉妒,为什么又要切断联系呢。垈永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慌乱的哥哥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泪。


"别这样 真去见一次嘛 是个不错的人"

"不要 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好吧好吧 先这样 下次还有机会"


说这话的垈永哥如果显得焦躁 会不会是我的错觉。他点点头擦掉眼泪 快步走向店铺。此刻的风潮湿又闷热 香港的酷暑无论住多久都难以适应。垈永只穿着无袖背心 在店里端菜做云吞面。做得好时总想喂给陆尝尝 现在都没意义了。可又停不下来 他决定硬撑下去。本来都说不过是萍水相逢 可看到那张久违的脸时还是想哭 即使不是陆。打烊时分 那个常和陆一起来的警察悄悄落了座。


"看来现在要由垈永先生来做了呢。"

"是的。我决定继承下来。"

"原来如此。"


将精心制作的馄饨盛满递过去时,看着对方呼呼吹气的样子与陆重叠了。明明穿着同样的衣服。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垈永欲言又止。觉得像是多此一举。结账离开的背影里他点头致意,重新开始工作。忽然间那天记忆涌上心头。一起搭乘中层自动扶梯的日子。总是在那里凝视着他的陆。

不知为何。垈永突然抬头张望。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但转瞬即逝,他转头寻找哪里都不见的陆。再也不想踏上那扶梯,再也不想凝望。爱情实在太痛。二十岁,对垈永来说太过艰难、沉重又痛苦。再也不想经历的事。


"你最近...完全没联系我啊?"

"谁啊。"

"就那个警察嘛。"


垈永已经一个月没收到陆的消息,连联系方式都删了。所以当这个突兀的问题突然砸过来时,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这段时间垈永头发长了些,换了副更轻薄的眼镜。消瘦的身形显得愈发敏感。他正要把酒杯送到嘴边,却被请客喝酒的哥哥这句话定在了半空。


"不见。"

"是吗?"

"嗯。"

"连消息都不发?"

"嗯。"

"喝吧。喝醉了就忘了。"


正想回嘴时 突然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有跟哥说过...那个人是警察的事吗"


热风拂过。始终挂着轻浮笑容的脸渐渐凝固。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转瞬间换上仿佛从未笑过的冰冷表情。汗珠顺着下巴滑落。天气确实炎热至此。但此刻眼前的寒意却冷得让人失去知觉。他微微偏头,带着疲惫的神情看向垈永。


"有时候你敏锐得令人讨厌"


当时要是没那么做就好了。这是最后的记忆。随着沉闷的声响摔倒在地,陌生面孔逐渐模糊。想转头寻找熟悉的声源,却直接失去了意识。


"..."


垈永再次睁眼时已在医院,还是家高级私立医院。脑袋昏沉,身体也像灌了铅。勉强转动眼珠侧头,看见陆正别扭地坐在椅子上打盹。刹那间那个声音浮现在耳边——呼喊他名字的熟悉嗓音。正想着是不是这人救了自己,却在瞥见对方制服时猛然转头。本能告诉他:救人绝非对方目的。


"垈永,醒了?"


另有所图。垈永叹息着避开靠近的陆。那只犹豫着伸来的手缩了回去,开合的门声后,跟着走进来另一个熟悉男人。


"我们也知道垈永先生与此事无关。对垈永先生的调查已经结束了。请配合做个简单调查,只要回答几个问题就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那个人?你们是什么关系?他一直在介绍给你认识的那个人是谁。"


垈永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些共度的日子,说过的誓言,共享的瞬间,还有地点。一切都如走马灯般掠过。在他本想珍藏回忆的中层自动扶梯上俯瞰到的,竟是监视。每天假装来吃云吞面的真相是监视。装作顺路跟到家门口也是。拿到电话号码也是。全部。都是。谎言。垈永的眼泪决堤般涌出。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那根本不是我认识的人。他一直说要介绍做小生意的人给我认识,我拒绝了。说什么对方对我有好感肯定没问题...但我实在没兴趣。连面都没见过,根本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想。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久之后,他带着湿漉漉的脸庞说出的就是最后陈述。作为受害者简单结束了调查。警方很快撤走了,医药费决定由警局承担。垈永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只想斩断与这一切的联系。心脏疼得快要裂开。


"垈永。"


当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他们独处时。面对那声凄切的呼唤,垈永没有回应。当对方小心翼翼伸手来握时,他抽回了自己的手。


"别再见了。我们。"


垈永感觉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沿着脸颊滑落。又一次浸湿了面庞后终于停歇。陆的眼泪掉了下来。不是的。明明想说不是这样的却无法否认。确实是自己刻意接近的。可正因如此才想告诉你我懂你了啊。面对已经受伤的垈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因为那道伤痕正是自己亲手划下的。

陆闭上眼回忆初见垈永那日。那个疑似与毒品走私犯关系密切的少年。故事由此开始。照片里的少年透着诡异,真人却总是咧嘴傻笑。怎么都想不到这样的孩子会涉足黑暗。但必须摒弃这种先入为主。于是观察着,再观察着,最终踏进了那家店。想近距离看看那笑容。明明不该这样的。明明不可以的。


"对不起...垈永啊,对不起。"


陆的道歉永无止境却传不到垈永耳中。最终是陆抛下了垈永。因为对方连正眼都不愿瞧自己。因为自己的存在让他不适。啜泣着离开病房时,同事对着陆咂舌摇头。今晚本该喝个烂醉的。可一通电话粉碎了这个念头。


"那狗杂种说介绍给他的马仔拍了垈永照片。一直施压要我们交人。"


陆哭得撕心裂肺的眼泪突然止住了。被泪水浸湿发亮的脸庞冰冷地凝固。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变得凶狠起来。看着毫不掩饰浑身寒意的陆,同伴叹了口气。喝什么酒。为这该死的爱情怕是要闹出好几条人命。就从那个装深情的男人开始。陆用手背抹去泪水冲出医院。香港的酷暑似乎也敌不过这股寒意。他呼叫了支援病房的警力,朝着被关押的狗杂种飞奔而去。


"垈永啊。"


垈永独自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听到有人唤他名字时转身,看到许久未见的面孔顿时愣住。


"哥?"


垈永充满疑惑的声音在病房里散开。陆呼叫的支援警力已抵达医院。他们朝垈永所在的病房行进时,陆对着囚禁的杂种先挥出了拳头。发泄般揍到尽兴后,看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竟还在笑,他再度抡起拳头。


"社长应该已经到了吧。"


听到那句话,我猛地愣住了。把手机扔到地上,掏出手机给支援的警察打电话时,传来了慌乱的声音。


从病房消失了。据说被监护人带走了,但院方以涉及隐私为由拒绝透露更多信息。表示如需协助需要正式公文...


那张始终哭泣的脸在脑海中盘旋。挂断电话后,他给垈永打了过去。无尽的等待音后,垈永终究没有接听。陆的脸色刷地惨白。瘫坐在地的小崽子突然爆发出嗤笑。陆冲出门时甚至不知该往哪去。身后持续传来刺耳的嘲笑声。因为是家人啊。会没事的。没事的。他这样安慰自己,不安却无止境蔓延。现在必须立刻见到垈永才行。

垈永盯着响到断线的电话。即便删除了也早已背熟的号码。他将手机反扣,侧目看向来接自己的哥哥。不知为何与记忆中相差甚远的面容显得格外陌生。全都变得陌生了啊。垈永望向窗外。反正无论去哪都想逃离。现在怎样都无所谓了。手机再次响起时,他终究没有接听。

狂奔而至的陆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失魂落魄地望着这片空白。但颓丧只持续了片刻。他绝对会找到的。陆再次冲进了夜色中。


"垈永啊。可以不接电话吗?"


垈永被哥哥的问话惊得肩膀一颤。该接吗?他望着专程来接自己的哥哥。医院打来电话说——毕竟登记资料里他是监护人。哥哥说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久未谋面的兄长看起来疲惫又狼狈,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蓬蓬的,脚上还趿着拖鞋。这副模样还是头回见。原来他也会为自己担心啊。


"垈永,接电话。可能还有后续调查需要配合。也可能是...担心你的人。"


垈永这才想起照拂自己的那两位。陆先生并非首要联系人。他先给两位去了电话。警察已经帮忙解释过情况了。面对关切的询问,垈永只答没事。听说兄长来接时,电话那头叮嘱务必回来见个面,他应声挂断。刚放下手机,未存号码又亮起来。垈永深深吸了口气,吐出的气息带着颤。


"喂。"


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垈永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后,长久的沉默让我明白他正在平复呼吸。光是想到这个事实就让我心脏又酸又疼。过了很久才终于用勉强平稳的声音开口。


垈永啊。可以问问你在哪里吗?你确定是安全的吧。求你别让我担心。求你了。


哀切的嗓音让垈永眼眶湿润。同时恨得发狂。恨到极致。几乎要疯掉。明明满嘴谎言的人。为什么唯独这颗心像在说真话。那天的陆浮现在眼前。一起喝啤酒时皱鼻尖笑着的陆。比霓虹灯牌更耀眼的 Maeda Riku。那个瞬间不断盘旋,垈永终究放软态度开了口。


在医院联系了哥哥来接我。姐姐也说想见你一面正赶过来。明天就能回去所以没关系。

垈永啊。能告诉我你在哪儿吗?


垈永没有回答,一直专注开车的哥哥投来视线。看起来还很稚嫩的小鬼居然在谈恋爱吗?但电话那头分明是男声。这时垈永划清了界限。


"没关系,警官先生。"


这次电话那头没有回应。一片沉默。哥哥趁着这个间隙将车停到已抵达的家门口,要求转接电话。就在垈永犹豫时,电话那头的陆先开口了。要求换人接听。垈永虽然不爽被这两人当小孩对待,却也只能递过手机。


"我是垈永的哥哥。能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垈永最终还是在对方一个手势示意下,率先走进了姐姐家。当垈永进去后,接过电话的哥哥立刻切入正题。陆也是如此。


——我是前田陆警部补。据悉这次事件中,有高层人士盯上了垈永。需要警方提供保护。


他疲惫的面容突然紧绷。跟着率先进入的垈永往里走时,电话那头承诺会立刻派警力过来,他默默点头。挂断电话踏入玄关,看见垈永正别扭地半靠在姐姐怀里。他轻轻按住垈永僵硬的肩膀往下一压,让弟弟能完全埋进那个怀抱。当垈永终于彻底被搂住时,发出了小兽般的呜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弟弟。

今天必须说清那些不堪的往事。父母双亡后亲戚们如何觊觎财产,如何专挑软柿子垈永纠缠不休。虽然对垈永很抱歉,但必须让他不知道自己名下有钱——善良的垈永若知道有钱,定会全部散尽。最终那些所谓亲人只折磨了他们兄妹俩。当众人确认垈永身无分文后,再无人上门。年少的他们,当时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垈永听完所有故事后,久久地呆住了。明明该接受的,却难以做到。非得那样不可吗。但我的伤口呢。我的心呢。如果那全是为了我,我该怨恨谁,又该憎恨谁。垈永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在充满爱意的世界里无理取闹的饱足孩童。是该道歉吗。还是。该说谢谢呢。垈永知道自己已经支离破碎。被爱情背叛,也被熟识之人背叛。看着彷徨的垈永。


"没事的。"


开口说话的姐姐。垈永委屈地哭了。肩膀一抽一抽地。那是混杂着复杂又混乱情绪的一团泪水。直到许久后敲门声响起,前田陆走进来时,垈永还在不停地哭。而当可以发泄怒气的靶子出现时,他冲过去抓住陆想要大喊大叫,却在看到这个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人此刻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制服、甚至最在意的形象都散发着汗味时,突然哑火了。垈永的箭矢失去了方向。彷徨着,最终消散。化作一支永远寻不回的箭。


"垈永。我们回去吧。"


他抽泣着抓住陆的手走出家门。用手背不断抹着眼泪追赶陆的脚步。对着追出来的两人,垈永哽咽着开口。奇怪地很想说,也觉得能说出口。感觉现在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又觉得必须就是现在。他紧紧攥住陆的手。这是对追到这里、唯一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倾泻而出的心声。所有瞬间的情绪,瞬间的一切都纠缠在一起。回握住他的那只手仿佛在说没关系,可以更生气些。或许之后会后悔吧。可能会想为什么要这样。可是。还是想说。所以垈永把一切都倾倒了出来。


"你以为抛弃了我吧。"

"其实和那也没两样。"

"所以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怨我。"


垈永汗湿的手紧紧攥住同样汗津津的陆的手掌。闷热的空气里,两人全身发烫。于是情欲也跟着蒸腾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太善良了 我怕你会自责"

"我没那么脆弱"

"明明还这么爱哭"

"那个和这个根本不一样啊。"

"你说得对。对不起。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

"下次我还会再来的。一定要告诉我。也让我一起帮忙吧。"


当那双泛红的眼睛说完后,沉默许久的哥哥终于挤出一句话。


"是啊。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垈永点了点头。前田陆在倾泻怨怼的瞬间,仍觉得垈永很温柔。他想着这真是个连狠话都不会说的笨蛋。虽然不知道三人间发生过什么,但陆暗自决定迟早要弄清楚。希望我们还有未来——怀着这样的念头,陆在只剩沉默的空间里道别转身。垈永又被那只手牵着坐进车里,哭得太凶导致头晕目眩。直到听见后座传来陆翻找随意扔着的背包的窸窣声。


"算了。直接走吧。"


虽然这么说着,陆还是执拗地掏出空气清新剂喷洒。他降下车窗换气,缓缓启动引擎。车内浸透的烟味陌生得刺鼻。垈永突然好奇自己不曾了解的前田陆究竟是什么模样,但觉得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就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对方大概也不愿展示真实面目吧。

驶出郊区的垈永再次向市中心疾驰。远处霓虹招牌闪烁着光芒,那是垈永栖息生存的璀璨之地。随着车速加快,从敞开的车窗灌入的闷热夜风逐渐变得凉爽。垈永任由凉风拂过滚烫的脸颊。陆沉默地穿行在夜色中。


"为什么不辩解"


过了许久,面对提问的陆张了张带着酒气的嘴又闭上了。垈永看着这样的陆叹了口气。明明都狼狈不堪地跑来了。这个为自己沦落至此还想逞强的陆让他莫名烦躁。又生气。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能看到伤口。垈永也明白。那是揍人留下的伤。他现在知道了,陆不是永远善良,也不是永远温顺的男人。对某些人可能很残忍。那种被咬也不会吭声的模样。思绪不断盘旋。

最终返回市区的车驶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即使深夜仍人潮涌动。香港的夜很长,很亮。垈永知道这辆穿过市区的车正驶向自己公寓以外的地方。看向依然沉默的陆,那人将车窗完全降下搭着手臂,只望着窗外流光。忽然觉得像在电影里。两个半小时。在这短暂时间里发生无数事件的电影。仿佛成了那部电影的主角。虽然并非本意。那么这部电影的结局会是什么。怎么想也没有答案。


"困了。"


陆的车抵达高级公寓时听到的这句话让他匆忙起来。草草停好车就拉着人进屋。垈永紧握着陆的手走进公寓。感觉像是被抓住了。因为不想放跑。自己像被逮住的小偷。或许是偷走陆的心又想逃跑的小偷。这么想着有点可笑。但笑不出来。毕竟不是该笑的事。

垈永的脑袋沉得几乎无法思考。事实上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想些荒唐愚蠢的念头。思绪套着思绪,层层叠叠。啊,干脆就此打住吧。他突然斩断所有念想。现在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把自己洗干净,在柔软的地方沉沉睡去。只有陆还在忙碌着。垈永醉意朦胧地快要睡去,连追随那道身影的力气都没有了。


"垈永,换洗衣服。"


把垈永推进浴室后,陆开始忙碌地走动。连正在冲洗的垈永都能感受到那种动静。当垈永勉强冲完澡出来时,陆立刻冲进了浴室。垈永随意瘫倒在沙发上,松弛的身体仿佛要被沙发吸进去。我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直到...这个地步。思绪碎成残片。就在他眼皮发沉即将陷入深眠时,突然感受到有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腰。


"别这样。"

"对不起。"

"觉得抱歉就别做啊。"

"对不起。"


胸口被浸湿了。分不清是陆的湿发还是泪水。垈永无从判断。当瘫软的身体被陆拽过去时,他只能任由对方紧握着手腕拖到床上。感受到床垫柔软的瞬间,垈永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意识彻底断线。对他来说这是太过漫长的一天,是接连不断的煎熬。在黑暗深处,他甚至没察觉陆正抚弄自己的手指、脚趾、双腿、臂膀、腰肢、眼睛、鼻梁和嘴唇,就这样沉入了深眠。

陆仔细检查过垈永全身确认没有伤痕后,重新握住他的手躺下来。这一天太过漫长。对垈永如是,对陆亦然。要甩开警察那些"必须利用垈永抓捕他们"的屁话,要找到垈永。虽然每件事都让陆精疲力尽,但此刻所有疲惫都在消散。自己的遭遇根本无关紧要。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金垈永在身边就好。陆紧紧抱住身旁的垈永,将耳朵贴在那起伏的胸膛上聆听心跳,缓缓闭上了眼睛。


"欢迎光临。"


垈永之后没有再见过陆。那天晚上,在陆家过夜后的清晨,垈永悄悄离开了。他给陆留下了感谢和抱歉的话,然后离开了他的身边。他们从未正式交往,所以这算不上分手。电话再也没有响起。但垈永知道陆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他——有时在中层自动扶梯处,会看到那个蹲着的傻男人;常常能察觉到他在附近徘徊。但垈永从未给过他一眼。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最终是由他的朋友带来的。在截稿时间临近时来访的朋友,只说了结论。


"这次把毒品交易组织一网打尽后升职了。"


对于信口开河的他,垈永只是说了句"恭喜啊"就闭了嘴。现在云吞面都是垈永在做。不知是否知道这事,你也做得挺好吃嘛——听到这句调侃也只是笑笑。如今两人负责上菜,垈永几乎不再从厨房出来。所以他是来看自己的吗?不知道。或许已经无所谓了。大概吧。吃着云吞面的他,忽然让人想起从前那个前田陆。

穿着蓝色制服,微微汗湿着漂亮微笑的前田陆。白天见到的前田陆总是很怕热,发梢永远沾着汗珠。当垈永的视线落在那上面时,他会难为情地稍退半步,而垈永便笑着逼近。每次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都令人愉悦。那张漂亮脸蛋下藏着粗野本性的前田陆。拍开那小子手掌时其实很粗暴。可对垈永却永远细腻温柔,满溢着让人不得不心动的细节。前田陆。这个名字在垈永唇齿间反复徘徊。

垈永不自觉地望着商场中层自动扶梯。


"结账。下次再来。"


听到这话,垈永才回过神来收钱。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垈永开始收拾店面。忙完所有活计关上店门时,两位前辈说要先走,垈永点头应允。那天之后的垈永变得坦率了些,也学会表达自我了。他意识到自己过去活得太蜷缩。现在已没必要那样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垈永缓缓踏上中层的自动扶梯。深夜时分人烟稀少,更何况是工作日。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凉意,仿佛在诉说酷暑已过的时光。垈永将蓬乱的头发向后捋去——该剪头发了吧。正想着这些时,不知不觉已能望见自家店铺。他慢慢蹲下身,凝视着那间店铺。

在熄了灯的店铺前,前田陆静静伫立。垈永注视他许久才缓缓起身。若是电影情节,我们该像命中注定般相遇吧。又或者会像电影桥段那样擦肩而过?还是说...陆总是特意挑打烊时分来店里?这些事不亲口问永远不会知道。不知不觉间,中层电梯停在了半途的断层处,垈永的思绪也随之戛然而止。

我究竟想要什么?又该怎么做?怎么想都得不出答案。就在这时,视野尽头突然捕捉到陆的身影——前田陆正乘着中层扶梯上来,随后在能望见店铺的位置蹲下身子。看着这副笨拙模样,金垈永突然鼻尖发酸,眼眶瞬间湿润。他呆立许久,直到陆终于来到自己停驻的位置。

凉风拂过。路人匆匆瞥了眼僵立的两人便快步离去。唯有陆和垈永像被凝固在时光里,静静凝视彼此。任何言语都无从说起,任何话语都难以启齿。在飞速流转的万物中,只有他们静止成画。陆的衬衫被风吹得轻轻摇曳,身后香港的绚烂夜景铺展开来。但最夺目的仍是陆——香港之夜固然迷人,却不及眼前的前田陆半分。思绪至此便再难继续。


"明天早上来吃碗汤面吧。"


不知是沉溺于香港的夜色,还是更沉溺于前田陆这个人。金垈永觉得无法分辨。原本凉爽的晚风突然又变得黏腻起来。他知道这是错觉——因为此刻最滚烫、最燥热的明明是自己身体。或许那阵风的黏腻燥热,本就是自己赋予的。但眼前站着更灼人的存在,让他觉得不该全怪自己。

垈永想着若这是电影,此刻该出片尾字幕了吧。所以这恰到好处,既是新的开始也是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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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成两篇会破坏故事连贯性显得突兀,所以干脆整合成一篇写完呜呜

这篇对我来说很有挑战性的文章能被您认真阅读,真的非常感谢呜呜

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某个瞬间都贪心地希望能浮现在您眼前

就算不是这样,也希望这篇长文不会让您感到厌倦,能够顺利读完ㅠ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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