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花也在邊緣(第1000話……)的故事










客棧門前坐著一個男人。身穿綠色長袍,裡面搭配著黑色武服。盤腿而坐的姿勢看起來或許有些傲慢,但他特有的風采讓人不至於完全討厭。他嘴裡叼著長竹管,似乎正陷入沉思,聽到動靜後回頭望去。


與青明目光相接的男人露出燦爛的笑容。


「您回來了嗎?」


連續幾天下著的壞天氣終於停了,天氣放晴了。男人笑著的臉龐,只有在晴朗的日子裡才最相襯。靜靜地看著他,清明適度地坐在當寶對面。


雨下的時候,因為放在屋裡,椅子和桌子都乾得很好。清明斜眼瞥了瞥桌上的酒瓶。


「為什麼又跑到外面來?」


當寶用眼神指了指天空。


「現在雨總算停了點。待在裡面也悶得慌,所以出來走走。」

「……酒呢?」

「聽說只有白酒,所以先點了那個。我叫人趁我兄弟去火山的時候,點了鴨肉和些微辣的蔬菜當下酒菜,但看來菜還沒上,廚師大概是去養鴨子了。」


青明把酒瓶拉到自己面前,環顧了一下客棧的方向。


「廚師長!」


青明一喊聲,店裡的點小伊立刻蹦了出來。青明認出這不是熟悉的廚師長,而是年輕的點小伊,皺緊的眉頭也隨之舒展。他隨後用稍微柔和的語氣說:


「點餐多久了,怎麼還沒上菜?」

「對、對不起,老爺。這幾天一直下雨,現在連肉都沒有,蔬菜也都枯萎了。我剛從市場買了些還不錯的食材,馬上就為您準備。」


連連低頭示意的點小伊,清明也無話可說,只是咂了咂嘴。


正如點小伊所說,這段時間天氣確實不太好。連續幾天下雨,店家也不太方便營業,休息的地方不少。清明帶著不太滿意的表情點了點頭。


「……知道了。去吧。既然晚了,就多端些適合一起吃的東西過來。」

「是,老爺爺。我馬上拿來!」


點小伊鞠躬致意後,迅速跑進客棧裡,青明看著她轉過頭去。


坐在對面的當寶看著他,咯咯地笑著。


「說真的,道士大哥對小孩子們真是寬容。」

「不是說馬上就會做好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還以為你是從鴨蛋開始養起來的,現在看來,原來是先去買鴨肉了。」

「就是啊。」


當保手裡握著長竹筷,托著下巴。


「嘛,既然說是為了做更好吃的東西才晚了,那就得體諒一下了。」

「是啊,等一會兒酒也不會壞掉。」


這麼喃喃自語著,清明拿起了酒瓶。當然,當보也自然地遞出了他那份的酒杯。清明瞥了他一眼,隨即為當보的酒杯斟滿了酒。


「來,道士兄也接著喝吧。」


當보放下裝滿酒的酒杯,接過清明手中的酒瓶。清明一手舉起自己的酒杯,遞了過去。


咕嚕,杯中酒液滿溢。當보放下酒瓶,舉起自己的酒杯。輕輕碰杯後,兩人各自將杯子送到嘴邊。


「……不過這段時間地面倒是乾了不少?本來以為會一直下雨,還打算帶你再上山一趟呢。」

「為什麼?火山那邊沒下雨嗎?」

「嗯。」

「真神奇啊。」

「大概是因為在山上吧。連雲都會被擋住。」

「雲會被擋住?」

「雨雲比想像中低很多。」


當보聽了청明的話,似乎覺得有趣,笑了起來。청明喝了一口酒,朝當보的背後比了個手勢。


「你看,現在還掛著呢。」


正如淸明所說,直刺天際的火山半腰掛著濃密的雲霧。回頭望了一眼的當寶又轉身坐下。


「雲霧也許是怕火山吧?我們道士大哥可是非常可怕的。」

「……真希望這傢伙能好好收斂一下嘴巴。」

「哎呀,別因一句話就激動起來。人若是老是生氣,那也是病,心病。」


青明終於在當寶的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當寶包著頭,嘟囔著抗議,但青明不以為意,隨即又把酒杯斟滿。


正巧食物端上來了。是點的菜,還有一大堆其他下酒菜。青明眼睛一亮,拿起筷子。


菜實在太多,不只是點小伊,連廚師也出來幫忙端菜。桌子被擺得滿滿的,點小伊走進去後,留下來打招呼的廚師帶著尷尬的表情開口了。


「本該早點端上來的,因為兩位要吃的關係,難得準備了好料,所以耽擱了。」

「剛好聽孩子說了。這段時間我們把客棧的食物都吃光了,真是抱歉啊。」

「哎呀,哪裡的話。兩位吃得開心,那就足夠了。」


廚師笑容可掬地對當보的客氣話搭話了起來。


「一直下雨,我倒是很擔心。畢竟好久沒見到暗尊大人了。還好天氣放晴了,真是幸運。那麼你們兩位現在要去火山嗎?」


當寶誇張地嘆了口氣。


「火山的話,只要我們道士兄說要去,我們就去;要是說去別的地方,我也只能跟著他的路走,沒辦法。唉,我這輩子就是因為交錯了人,才被拖到這把年紀還在跑來跑去。」

「……你不是很喜歡被拖著跑嗎?」

「我也是在外面會被招待的人喔?這種事非常罕見,你要知道。我知道大哥你沒別人可以一起玩,所以才這樣對你。」

「他是。」


青明瞪了他一眼,拿起一大塊雞肉和炒花生送進嘴裡。


當寶和廚師面對食物,忙著談論料理。討論著用什麼調味,搭配什麼最好。青明讓兩個興奮的人自己聊著,先填飽肚子。


料理一律都很美味。蔬菜也很新鮮,無論哪一道都很合胃口。酒自然也順口下肚。青明夾了一大筷子當保點的鴨肉蔬菜炒菜放進嘴裡。


嗯,好吃。因為聊天而忽略了這種東西,當保那傢伙肯定是個笨蛋。


兩人聊天的旁邊,青明一個人努力地把盤子清空,忽然他的視線盡頭閃現出異彩。


青明停下手,呆呆地望著那裡。遠方五彩繽紛的光芒隱約閃爍著。


「……兄長,道士兄長?」


聽到呼喚聲,清明抬起頭。轉頭一看,正忙著聊得起勁的廚師和當寶兩人都看著清明。


「你們這麼看著幹嘛?」


當寶問道,清明把嘴裡的東西大致咀嚼吞下,然後用下巴示意指向火山那邊。廚師和當寶轉頭望向那邊。


「呼——。」


廚師輕聲讚嘆。


「嗯?」


旁邊的當보歪著頭疑惑地看著。


清明指的地方,飄著一道彩虹般光彩奪目的雲彩。廚師看著清明笑了。


「雨停了,出現了好雲,真是吉祥的徵兆呢。看來火山那邊有好事發生了。」


清明眨了眨眼。當寶正看著火山方向,隨即轉身坐直了身子。


「火山那邊有什麼喜事嗎?這樣我是不是該去祝賀一下?」

「……說不準呢。」

「不會吧,道士兄你都不知道怎麼辦?這可是火山的事耶?這樣可以嗎?完全是胡來吧?」


伸出手的清明抓住了當寶的鼻子。


「這傢伙竟敢對如天一般的兄長說胡話,你今天肯定是想被狠狠教訓一頓了。」

「啊、啊、好痛!」


當보剛才還在顧忌體面,現在卻忘了形象,發出鼻音尖叫。青明搖晃了他一會兒,放開後便將酒杯送到嘴邊。


當보揉著鼻子,廚師似乎覺得自己不該再待下去,向他們點了點頭後便走進了客棧。因為一直下雨,來往的客人不多,客棧門口只剩下兩人。


過了好一會兒,當보才開口說話。


「……不去看看可以嗎?」

「什麼?」

「是火山啊。難道不是有事嗎?」


當寶搶過清明正要倒酒的酒瓶,然後替他倒滿了杯子。清明一飲而盡,若無其事地回答。


「不知道。」

「哪有不知道的。」

「如果有什麼事,青鎮那傢伙早在我出來之前就會說了吧。他一聲不吭,長門師兄也沒找我,那就算了。」


當寶眨了眨眼,望向青明。


「……這樣下去不會被抓走吧?真的可以玩嗎?我可不想被長門人討厭啊。」

「沒事做才會胡思亂想,當寶啊。怎麼,想被打得半死嗎?」


清明的話讓當寶皺眉搖頭。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我也不管了?道士哥以後被罵不罵的,跟我沒關係。唉,隨你便,隨你便。」

「你就是因為對世上各種雜事太在意,才老是輸給我,知道嗎?把那些煩惱和雜念少一點試試。」

「人家說什麼不能說嗎。啊,好了好了,算了。」


當보揮了揮手。清明敷衍地點了點頭,往杯中斟滿了酒。


「那現在要去哪裡?還要在和音多玩一會兒嗎?還是換個地方坐坐?」

「唔,玩得差不多了,要不換個地方看看吧。」


清明漫不經心地回答,從當보的肩膀旁瞥向火山那邊。


掛著彩虹色雲朵的火山景色,看起來彷彿是故事中才會出現的仙境般遙遠。


凝望火山片刻後,清明將目光轉向當보。


「一直在偏僻的地方玩,這次去人多的地方走走吧。」


當보笑著點了點頭。


「好啊。」

 



 

黎明。


睜開眼的靑明躺著,短暫地仰望著洞穴的天花板。


現實感回來是在過了一會兒之後。地板冰冷,身體僵硬。靑明眨了眨眼,轉頭看向旁邊。


夢中如同夢境般有當보的身影。但他仰望著天花板,端正地躺著入睡,看起來彷彿是一個精緻的洋娃娃。


青明伸手觸摸他的臉龐。


「……醒了嗎?」


當保轉向青明所在的方向說道。但青明並未收回手。青明的手觸碰到了當保的臉頰。


像觸摸瓷器般光滑且涼爽。清明像是想確認似的,反覆撫摸著他的臉頰。


凝視著清明的當寶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不再多睡一會兒呢?」

「做了以前的夢。」


當보沒有說話。反而身體更靠近了。清明凝視著他那端正的臉龐良久。


「人如果太糾結於過去,是沒用的。」

「那你就別像以前那樣來了。」


沒錯,眼前的男人依舊如昔。是清明的過去本身。那個曾經獨自一人急著向前奔跑,卻總被他不管怎樣追上的人,是自私且只懂得自己的時代的證明。


然而,那無數次明明是愉快的時光。


清明的手從當寶的臉頰滑向脖子。他試圖在肌膚、肌肉與骨骼之間尋找脈搏,但他的身體一片寧靜。就像那無疤的額頭、柔軟的臉頰、挺直的鼻樑一樣。


在清明的觸碰下,當寶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手感還真是滿含深情呢。」

「要是你嘴巴沒那麼愛嘲弄,我們的感情會更深厚。」

「現在要不要閉嘴?」

「算了,免得氣氛變得尷尬。」


當보輕笑出聲,隨即拉過青明的手,把自己的嘴唇貼在他的手掌上。


「以那種程度來說,手卻是如此溫柔。」

「那是錯覺。」

「現在也沒有推開我啊。」

「我說是錯覺啦。」


清明移動被抓住的手,覆蓋在當보的眼皮上。他每眨一次眼,長長的睫毛尖端就輕輕地在手指上癢癢地掛著。


一切都是現實……。


「這真的是錯覺嗎?」


只有那低語的聲音,顯得格外遙遠。


遙遠的變得親近,親近的卻變得遙遠。


清明現在想要了解這個道理。因為要相信,必須先明白。不管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