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我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虽然不太符合教科书中对于亲梅竹马的定义,但我用这个词是想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就像熟识多年的好友。
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微积分课上,她和她的室友坐在我的隔壁,大概隔了两三个位置。第一次搭话是因为她想抄我的微积分作业。
我愿意这么形容她,即她并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美女,而是一个需要辅以化妆PS以及寻找最合适的拍照角度技法才能让人眼前一亮地发出如此评价:哦,想不到你还颇有几分姿色呢。除此以外,她的素颜和穿搭(一直不变的那件黑白运动服外套和白得发灰的运动鞋)以及那不大不小的身高也让她总是处于在人群中被忽视的地位,就和人群中毫不起眼的我一样。
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两个人都是怪人,她不看动漫,但是能莫名其妙接上我的动漫梗,我不读文学,但是她给我讲的文学我也能附和上几句。大学四年的时间,我们一起吃食堂,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周末唱K,一起去超市的打折区买小蛋糕。虽然平日经常鬼混在一起,但我们也不是情侣关系。
事实上,在认识我之前她就谈过一个,认识我以后没过两年她又谈了一个。我倒没有因为这件事觉得很失落,还去了她男朋友室友请客的脱单酒。她男朋友也是一个长相平平的人,见面给人的感觉有点生涩又有些稚气,但很会营造浪漫感,湘菜馆包厢的圆盘实木桌上散落着玫瑰花瓣。她男朋友喜欢她这件事在他的小圈子里也是人尽皆知,所以当时他的室友给了很多助攻,一时间我竟然也有些羡慕他。
互相自我介绍过后,室友们也一个个的说了起来,大致意思是当时送助攻做了多少多少的努力,最后真的有帮上忙实在是太好了云云。
也许是触景生情了,话说到一半,其中一个室友突然哽咽了起来,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然后拼命摇头,紧接着把脸埋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捏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拳头,有气无力的锤着桌面:如果当时有把她给留下来的话就好了……
另外几个室友见状,默契的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说都已经过去了,其中一个室友说道,哎,X哥真是太深情了。
我和她都有点被这一幕给吓到,我和我自己的室友平时联系都不怎么紧密,我也没有谈过恋爱,所以这样的场景在我眼前还是头一次出现。
然而他突然猛地站起,举起一只酒杯,对着她男朋友说道,你一定要好好对她!然后一饮而尽。其他几个室友也都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我们也站了起来。我被眼前的情景给渲染了情绪,莫名伤感起来,用力拍着她男朋友的肩膀:我们家XX就托付给你了!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才惊觉,我去,怎么是白的?
后面的故事我没了记忆,根据他们的转述,我最后是被搀回自己寝室的。
她有了男朋友以后,我自然不好再像从前一样约她出来玩。有几次在校内撞见她和她男朋友在散步,穿着小裙子化着妆。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哦,想不到你还颇有几分姿色呢。她装作生气的样子气冲冲的过来扭我胳膊,我配合地喊疼疼疼,然后再跟他们道别。
虽然她离开了,但我也没有因此而变得不适应,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又喜欢上了其他的女人。
我觉得她(我喜欢的女人)充满生命力又富有理想主义,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出现这样的人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我就是这样被吸引的。不过追这个女生的故事并不是这篇文章的重点,况且我最后也没追到。
在最后一次失败的尝试之后,我收到了青梅竹马分手的消息。
虽然她已经把她男朋友拉黑了,不过我还留着她男朋友的联系方式。哦不对,应该是前男友。
聆听双方的叙述让我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古早电影《罗生门》,两边的话语都偏向对于自己有利的方向,而想要向对方传达的意思却似乎总是弯弯曲曲的总是被误解。
我认为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是因为人类迄今为止还未进化出高效的信息传达方式,发达的互联网让即时消息可以随意打搅到另一个人的步调,言语的误解和无底线的侵犯私域空间让亲密关系的建立变得异常困难。
我把她约了出来,打算详细听她说说这回事情。她见到我的时候有点崩溃,不过在倾诉以后情绪有缓和许多。我一边听,一边嗯嗯的附和着。
等她说完以后我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天才慢悠悠吐出一句:其实你一开始就没看上他,答应他只是觉得可以试一试?
现在轮到她沉默了。
其实她男朋友以为的是,答应了就是一辈子来着。不过我还是把这句话给压在心底了,不知道的话会比较幸福。
“唱K去吧,好久没去过了。”
“AA吗?”
“不用,我请你。”
“好耶!”
大四的时候我专业排名足够保研,也早早和导师定下了毕设题目,她成绩不够保研,所以专心备考。那时的我因为后路已经定好,所以每天都在打炉石传说。白天看狗贼玩防战,下午看异灵术老师玩快乐术,凌晨看wtybill打堡垒之夜,我可以待在寝室的电脑面前一天不出门,基本没怎么再去过图书馆。她因为要备考比较忙,我也不去打扰她,只是偶尔看到好笑的图片或者视频会分享。
有一天深夜她约我出来散心,当时我正在传说渡劫,看到她的消息我点了认输,穿上外套和裤子便出来了。她说她有点撑不住了,考研的心理负担太大了。我认真听着她抱怨,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考不上也没事,大不了我养你。当然这个念头也被我压住了。
倾诉完以后她的情绪好些了,我们坐在石凳子上,我问她,等毕业以后,我们两个人还能像这样经常出来散步吗?
她说一定可以的,我们会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听她说完这句话,我决定后面有空还是多陪陪她。
考研结束后她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总算是多出一些笑容了,随后就开始准备毕设。她联系的课题组的导师是个大牛,在跟我讲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显得心情很激动,她也一直很向往像一个科研人员一样做研究的这种生活。
老师给她安排了一个未知的课题,一个秃头的大师兄,一篇高影响因子的论文。试验的内容就是在这篇论文的基础上把其中的材料换成其他材料,重新把试验流程走过一遍,然后做数据处理与分析。她很快就投入到其中,饶有兴致的接触着未知的一切。
此时我保研遭遇了滑铁卢,原本答应的外校导师放鸽子了,我又不得不拜托带我毕设的导师帮我想想办法,他说他愿意接着带我。
我没告诉别人这件事,因为觉得没面子。包括家里。
那段时间我很低沉,不太回消息,连炉石传说也玩不下去。后来她找到我,说要拉我出来唱歌。于是我把我的遭遇告诉了她,这给了我一种很异样的说不出的感觉。我才发现,原来我基本上没有给别人讲过跟自己相关的不好的消息,甚至跟她相处了这么久也没有说过。
她听完以后拍拍我的后背,然后故作深沉,竭力把眼神摆弄成炯炯有神的样子:没事,大不了我养你。
我被她逗得发笑。
她没考上研这件事是我很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她的实验已经做好,毕设的论文也已经写好,导师跟她说这些结果整理起来发表的话是一篇不错的论文,鼓励她继续往下写,她婉言谢绝了。我问她怎么不跟我说这件事,她说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我又问她后面打算怎么办,她说继续二战。我的情绪有点复杂,也说不出鼓励的话。
毕业的那天大家穿着学士服在草坪上拍照,我让同学给我和她拍了一张,那是我跟她唯一的一张合照。之后我们便各奔东西了。
分别以后我们还是在线上,像以前一样互发着消息,她说她要认真备考,要退网一段时间,我说加油,等你好消息。之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有时候我会给她发的朋友圈点赞,但是她不会像以前那样马上就来找我聊天,可能是因为没有好消息吧。
现实并不是理想主义者所希冀的美好童话,努力了就会有回报并不是一个可以适用于现实世界的数学定理。后来她二战三站都没考上,家里也出了些变故,为了不让爸妈离婚,她选择了回老家工作。
我们之间也不像言情偶像剧的结局一般有着阔别多年的再度相遇,事实上,在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们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说过话了,我也几乎已经忘了她了。
日本茶道有一个成语叫做一期一会,意思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把一次这个时间点给拉长到一个时间段。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一个又一个时间段的交汇重叠,这个时间段过去了,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就结束了。
缘分的结束与分离,真是一件伤感的事情啊!一期一会的意思是告诉我们,既然注定会别离,相遇的这段日子一定要互相珍重,尽到自己的最大努力。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时在酒席上,那个男人埋着脸,用拳头锤桌子的景象。
如果当时有把她给留下来的话......
我认为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是因为人类迄今为止还未进化出高效的信息传达方式,发达的互联网让即时消息可以随意打搅到另一个人的步调,言语的误解和无底线的侵犯私域空间让亲密关系的建立变得异常困难。
写的真好啊,如果我们是三体人就好了。
等了半天没有反转,有些不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