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勇志君














啊——



花洒的水流冲净洗发水泡沫后,他机械地进行着下一步。涂抹护发素、洗脸、用浴巾擦干身体。这套流程太过熟悉,身体几乎自动运转着。手臂自行伸向洗浴用品方向,根据种类精准按压出适量产品。虽然眼神不知凝固在何处,肢体动作却异常利落。

比平时提早冲掉了护发素,现在只要冲净身上的沐浴露,这场淋浴就该结束了。



"..."



就在即将结束时,垈永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浑身沾满泡沫地僵立着,任由水流直直冲击胸膛。


脑袋混乱到几乎发懵。太多事情在脑海里漂浮不定。今早才刚为那些理不清的思绪叹过气。既没能确定态度,甚至连自己真实的心意都搞不清楚。



老师有喜欢的人吗?

'...'

'...'

'...不是。'



但仅仅几个小时后情况就恶化了。

太尴尬了。完全没想到会突然被问这种问题。更糟的是得能勇志偏偏就在现场,整件事都让人手足无措。

现在让金垈永心烦意乱的并非一时失言。面对吴是温的提问,他确实有过思考时间——虽然不足以想清与勇志的全部过往和未来,但最终脱口而出的"不是"绝非失误。那么是否意味着,垈永对勇志根本不存在情欲层面的心动?

突然洞悉是温心意的处境同样令人难堪。虽然对他感到抱歉,但此刻宁愿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在连汽车噪音都听不见的深夜时分,得能勇志回到家后这样问道。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嗯?

问我今天怎么样。

...?

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精心打扮过了。上班中途还特意回家换了衣服。

'...'

'想在垈永面前好好表现'

'...哥...'

'休息吧'

'...'


'... ... ... 对不起,'



我对着紧闭的房门道了歉。想到勇志为了给我好印象特意精心打扮,而我却让他看到那种不堪的模样,愧疚感几乎将我淹没。在无人倾听的角落留下歉意后,我带着满身不自在回到家中。


郁结的胸口迫使粗重热气无力地溢出。脸上溅落的水珠沿着下巴蜿蜒而下。



"到底在搞什么啊..."



垈永用手抹了把脸,洗手间里回荡着他苦涩的干笑声。



虽然在咖啡店也没吃多少,但既没力气张罗食物也没胃口,他径直走向客厅沙发而非厨房。湿发被毛巾粗暴揉搓几下后,连这个动作都嫌麻烦,索性把毛巾往头顶一搭了事。为排解寂寥打开了根本不会看的电视。

当发梢终于不再滴水时,盯着电视出神的垈永才把毛巾从头顶挪到后颈。



"哈..."



他顺手把电视音量调低了些。金垈永此刻想好好整理下对勇志的感情。


Q.平时对勇志怀有怎样的感情?

A.开心...?因为和哥在一起很有趣啊,性格合拍连饮食口味都差不多。


Q. 对勇志的感情有什么想法?

A. 有点疑惑...又觉得神奇...?还有愧疚...虽然想知道他喜欢我的理由但又怕承受不起。总觉得会无意间伤害到他...不过还是很感谢。毕竟他喜欢着我啊。


Q. 想和勇志做什么?

A. 只想好好相处...不想疏远,但感觉再靠近似乎也不行...好难啊。


Q. 能和男生交往吗?

A. 大概...不可能吧?


Q. 能和勇志交往吗?

A. ...


Q. 现在对勇志怀有怎样的感情?

A. ... ... ...



"...对不起。"



对不起。

对勇志怀揣的情感最表层始终萦绕着歉疚。甚至不敢探究那之下埋藏着什么,只能紧紧闭上发颤的双眼。



但这不就是同情吗?



突然传入耳中的电视声惊得我睁开了眼。原本后仰的脑袋猛地抬起,直勾勾盯着屏幕。正在播放的是几年前停播的恋爱咨询节目。粗略扫过故事梗概,竟和垈永的烦恼颇为相似。他眉头紧锁到几乎要挤出皱纹,铅笔尖在信纸上哒哒轻敲,全神贯注等着嘉宾的下文。



如果对暗恋我的人最先产生的感情是愧疚,那不过是同情罢了。

因为无法满足对方的期待而愧疚,又因为对方明知如此还喜欢我而加倍愧疚。

这根本不是爱情。



"同,同情..."



垈永慌乱关掉电视的瞬间,脸上血色如蒸汽般褪尽。 我这种算是同情吗? 光是这个念头就够傲慢了。游移不定的瞳孔浑浊起来。明明想大喊荒唐,可电视里嘉宾的话却将脑海中漂浮的念头全都砰砰戳破。或许至今感受到的不适感都源于这种廉价同情——这个认知让心脏绞痛起来。

所以说我对勇志哥根本不是喜欢...

刹那间歉疚感开始压制其他情绪。两人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全都,开始看不见了。

混乱的思绪与泪水交织,麻痹了理智,连视线都被遮蔽。

明明该哭的人不是我,却突然哽咽着泪如雨下。



"..."



泪珠啪嗒啪嗒落在睡裤上,看着渐渐晕开的深色水痕,我慌忙用手捂住脸。





-





整理教具的手显得软弱无力。垈永修长的四肢虚浮地晃动着,动作比平时迟缓许多。远处观望的同事老师们脸上写满担忧,当小檀歪头疑惑时,善玉开口询问。



"垈永老师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没有啊...?就是好好吃完饭回来了..."

"不像是单纯吃完饭回来的人啊?眼睛都肿了。肯定有事瞒着吧。"

"真的啦...啊。昨天유인老师好像留下来说了些什么,是因为那个吗?"

"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还不太..."



那时从教室出来的 Yu-in 看到垈永却径直走过。虽然早上打过招呼,但换作平时肯定会缠着说要帮忙整理东西,或是看他脸色不好就担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今天 Yu-in 反常的态度让善玉表情变得微妙。仔细看 Yu-in 的脸色也很不对劲——憔悴的面容、明显的黑眼圈、失去神采的眼神。垈永也是,Yu-in 也是。那两张脸让人相信他们昨天去的不是咖啡厅而是地狱。

两个没有恋人的成年男女聊完天后,肩并肩像死鱼一样回来?看来你们之间发生了点什么啊。

善玉赶紧跟上了诱因的脚步。



"搞什么啊。"

"吓死我了。啊,是老师啊..."

"和垈永老师吵架了吗?"

"啊?不是那样的。"

"那怎么回事?你俩为什么一起摆着张死人脸?"



蜷缩在儿童桌旁的 Yu-in 把脸埋进膝盖间,没有回答善玉的质问。看着这个失去往日活力、紧闭双唇的 Yu-in,善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平时话那么多的人突然闭口不言是在搞什么? 虽说 Yu-in 也是人总有没精神的时候,但消沉到这种程度肯定另有原因。



"..."

"啊烦死了 尤因老师 我快窒息了 要疯掉了"

"老师..."

"嗯。说吧。"

"连告白都没说出口就被拒绝的心情...您懂吗?"



这没头没脑的说的什么话。善玉比划着要他解释清楚,柳仁嘴里吐出一声长叹。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根本没睡好。



"昨天发疯...问出口了。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突然问垈永老师这个?"

"嗯..."

"呃...是啊。怎么了?有吗?所以这就是被甩的感觉?"

"没...没有...喜欢的人..."

"咦?但为什么会有被甩的感觉啊?"

"唉..."



昨晚柳因辗转难眠。都是因为垈永和那个咖啡店长——得能勇志。

从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勇志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根本藏不住秘密。不...或许并非如此?但仅凭他的眼神很难下定论。虽然把满眼爱意的人称作"要好的哥哥"很可笑,但人际关系本就千奇百怪。所以我只是暗自怀疑——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短暂的对话里,垈永的谎言无所遁形,而勇志帮着圆谎的模样也尽收眼底。虽不知缘由,但既然他们想隐瞒,我也就懒得深究。



是我死缠烂打让熟人介绍的啦。



但当勇志说出这句话时 我才猛然惊觉 两人间流动的气场 以及谎言背后的真相

是相亲对象啊 勇志他



…原来如此~是一见钟情呢

可以这么说吧



想到那时的缘分能延续至今,我竟一时语塞。暗恋能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毕竟垈永说过对同性没感觉。或许是我误读了勇志的感情?可当我直视他眼眸时,里面盛满的只有爱意——而且还是赤裸到惊人的那种。有瞬间我甚至觉得心疼,反正垈永喜欢的是女生,这注定是场无果的痴恋啊。



请好好休息再走吧。


垈永啊,要好好吃饭。



当勇志离开餐桌的刹那,我才惊觉——那个真正该被心疼的人,恐怕是我自己。

垈永盯着勇志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就连机械切菜时目光也黏在他身上。明明努力装作偷看的样子,可就像垈永的注意力全在勇志身上那样,栽禧的神经也完全被垈永牵动着。所有小动作都无所遁形——假装专注切菜却频频偷瞄柜台的模样,喉结滚动时灌下咖啡的叹息,还有明显在走神的状态。而那份走神里,满满当当都只装着勇志这件事。

当勇志的嘴唇微微翕动时,看到他因餐刀刮擦餐盘而抿唇的瞬间,栽禧的心脏猛然收紧。毕竟自己这边的眼神,也赤裸得和勇志不相上下。



"我有喜欢的人...真的..."

"Yuin 老师怎么知道这个的?"

"就是...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不知不觉就..."



心脏揪紧心神焦躁时脱口而出的话。



老师有喜欢的人吗?



得到的回答正是诱人想要的那个。但那张脸——与平淡的回应截然不同,垈永的表情复杂而若有所思。最后甚至闪过一丝痛苦。

站在后面的勇志没能看见,那张脸。

让暗恋者心碎的那张脸。

所以失眠了。心再吵些也好,总该吵一吵的。



"老师比想象中要迟钝呢。明明工作能力强,还以为很会察言观色。"

"工作能力和眼色是两码事。要是真会看眼色,早就该察觉 Yoo-in 老师的心意了。"

"那个...咦?说起来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奇怪?我明明没说过啊?为什么您会这么自然地知道?"

"两个都是笨熊啊笨熊。哎我在说什么。要是其中有个狐狸精才有趣呢。"

"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嗯。超级明显。简直像在说'快发现我吧~'"

"靠..."



有人的眼睛向上翻着又垂下来,嘴唇气鼓鼓地撅起。善玉把烦闷的心情压下去,轻轻拍了拍有人的背。毕竟比起自己的郁闷,有人的心里肯定更难受。

原本泫然欲泣的 Yu-in 将身子倾向善玉的手掌



"就算 Yu-in 老师这样吧...垈永老师为什么也垮着脸?"

"...谁知道呢..."



虽然隐约猜到缘由,但终究只是猜测便闭口不言。若将细枝末节全盘托出,恐怕连垈永和那位社长私下的情感纠葛都要被牵扯出来。而那种事...即便非我本意,不也算变相出柜吗?想到这便噤了声。

跟那个社长打架还是怎样关我屁事... 时隔许久又冒出这种扭曲想法,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却一整天都在担心到快要发疯。那副虚弱的姿态和浮肿的脸全都在眼前晃。栽禧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垈永伤势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老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除了放弃还能怎样。"

"啊?"

"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吗?那除了放弃还能怎么办。"

"可就算这样怎么能轻易放弃"

"做不到吧?"

"..."

"根本没法放弃啊"

"..."

"那就继续硬撑下去 直到尤因老师愿意看我为止"

"老师..."

"还没被甩就垂头丧气的像什么话?给我振作起来啊!"

"老师...!!!"



由仁眼眶泛红地扑向善玉,在她怀里拼命摇头说不愿意。

就是啊,有喜欢的人怎么了?在踏入婚礼现场前谁都不知道!!



"别哭啦~人生要哭的事情多了去了,为这种小事掉眼泪。"

"别这样嘛,"

"等真被车撞了再哭也不迟。"

"啊老师!这样不吉利!快呸呸呸!"

"呸。"

"啊~要做满三次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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