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當보決定去學校露個臉。當然，從準備出門開始就覺得麻煩，但既然青明說會來接，也沒辦法。暫時當保的通勤路程將由他全權負責。


準備出門時，當보在病患服外披上了大衣。雖然沒有什麼型，但打著石膏的他根本無法像平常一樣穿衣服。出院後還穿著病患服，心情真是鬱悶。當보深深地嘆了口氣，彷彿大地都要陷下去似的。


青明準時在約定的時間來到停車場的迴旋處等他。當보用左手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坐了上去。


坐在駕駛座上的他回頭看了當寶一眼。車內已經開著暖氣，從宿舍開到這裡的路上，或許因為熱，靑明脫下了羽絨外套，只穿著毛衣。穿著亮象牙色毛衣和牛仔褲，看起來相當可愛。


「哇，哥今天好可愛……。」


話說到一半，靑明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接著，他身體一個猛地向坐在副駕駛座的當寶傾斜過去。


當寶本想說話卻突然僵住了。那個像要壓倒他般移動過來的他，伸出手去抓住了當寶的右肩……。


不是抱緊，而是拉緊了上方的安全帶。


「呃……。」


幫忙繫上安全帶的靑明回到座位坐下。接著，他也繫上了自己的安全帶。那是一種漠不關心的動作，彷彿完全不懂剛剛短暫期待的當寶心情。


「……就只幫我繫這個嗎？」


當보撅起了嘴唇。


「什麼。」

「不是，我還以為怎麼了。我還以為我誇獎你，讓你心情變好了呢。」

「誇獎？」


靑明皺起了眉頭，臉上帶著「你說什麼？」的表情。


「我剛剛不是說哥哥很可愛嗎。」

「是嗎。」

「嗯。」

「今天也不太正常啊。」


他簡短地回了一句，然後啟動了車子。當보發出「啐」的一聲，轉過頭去。


「……不過能不能給我個早安吻怎麼樣？」

「我正在開車。」

「說話總可以吧。」

「心神不寧。」

「哥，今天穿毛衣配牛仔褲真的很合適又可愛，我本來還以為不能只看外表呢。結果裡面還是跟平常一樣，外表可愛又有什麼用呢。只要一開口就是罵我。」


但靑明沒有回話。誰說只有這時候他才是最佳駕駛，無謂地嚴謹。


反正再多說也只是對著牆壁說話一樣。當寶把視線轉向副駕駛座的窗戶。


熟悉的風景安全且迅速地掠過。


當보開口了。


「待會兒要放我出去。」

「就在左邊啊。自己解開吧。」

「不知道。請放開我。」

「左手不是還好好的嗎？」

「突然開始痛了。請放開我。」

「……。」






청명은 당보를 약대建物前放下後，冷酷地離開了。當보嘟囔著從個人置物櫃裡拿出書本。上午的課程從一開始就是三小時。剛出院就要他完成這麼可怕的行程。大概哥哥前世一定是個瘋狂的道士。否則不會對生病的人如此熱心地要求他用心讀書。


走進教室，不出所料，同學們紛紛提問。聽說事故很嚴重，還好嗎？手傷得有多重？等等。當보笑著隨便回答。在生病的狀態下，被人一句一句搭話也不怎麼讓人高興。


三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當보一出教室便像飛一般跑向學生餐廳。雖然沒特別說午餐怎麼辦，但他早已熟知청명的時間表。這時候청명大概正在學生餐廳吃今天的加大份定食，肯定沒錯。


餐廳正值用餐高峰。當보在人滿為患的餐廳桌間穿梭尋找청명。幸好找他並不難。청명正與同系的청진對坐，字面上是在「吞食」食物。當보理所當然地坐到청명旁邊。看到當보重重地坐下，청명問道。


「飯呢？」

「我先找了學長。怕他旁邊沒位子坐。」

「……。」


當寶微笑著開口了。


「哥，你是不是特地為我留了這個位子？啊，別回答我了。我會自己想的。」

「……錯覺也是一種病。」

「我說我會自己想了，你還硬要說出來。真是的，人心怎麼會這麼扭曲。」


當보不滿地嘟囔著，然後猛地轉身，背對著青明。


「比起那個，哥，幫我綁個頭髮好嗎？」

「頭髮？」

「是啊，上課的時候頭髮太煩人了，差點要受不了。」


從背後傳來清明嘆氣的聲音，但當寶並沒有因此退縮。


當寶隨意地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後，伸出了手。


「我要綁起來。」

「給你。」


當寶將放在口袋裡的緞帶放到他的手上。原本以為是髮圈而接過去的靑明，卻發出了不安的聲音。


「什麼？」

「什麼啊？」

「這個。」

「啊，是髮圈嗎？」


當보遞給青明的是他來探病時，並非單純探病，而是繫在他把手上的緞帶。那把手雖然在摩托車告別式時一起送進了報廢場，但緞帶卻被他好好地保存了起來。


當보故作嚴肅地回答。


「我決定把這當作哥哥對我的心意珍藏起來。不只是給了把手，還特地繫上了緞帶？而且還是鮮紅色的……這不就看得出哥哥對我有多熱情地愛著我嗎。這個當보，可不是那種裝作不懂哥哥心意的人。」


默默聽著話的青明猛地抓了當보的頭髮。


「哎呀呀呀，綁輕一點啦。」

「……好，妳好好保管這個緞帶。這次綁緞帶的時候，別讓脖子飛了。」


靑明低聲咆哮著，但手卻穩穩地幫忙綁著頭髮。氣勢洶洶的當寶開始嘮叨起來。


「唉唷，哥哥你太多慮了啦。我會小心，絕對不會睡著時被緞帶勒到脖子。要是哥哥你疼愛的我的脖子飛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對，就算只有身體也要好好……」


他話還沒說完，靑明就啪地一聲敲了當寶的頭一下。


「啊，好痛！本來身體就不舒服，還要讀書，頭都快炸了！」

「我本來想打你背脊骨，這次算放你一馬了。」

「要是那樣我真的得回醫院了。唔，好痛啊。哪有這麼無情地打病人的？」

「那麼痛的話，嘴巴不也該痛才對吧？」

「幸好事故發生時嘴巴沒被咬到。多虧有戴安全帽才沒事。這就是為什麼安全帽要買貴的啊，我真是這麼想的。」

「……唉。」


靑明嘆了口氣，彷彿厭煩似的。然後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拍了拍當寶的左肩。當寶用左手摸了摸綁起來的頭髮，轉過身去。


平常的話這裡應該還會多說一兩句，但他只是嘆了口氣就結束了。雖然還是抱怨了蝴蝶結什麼的，但頭髮綁得倒是整齊。當當보看著轉過身去的靑明默默用筷子夾起炸豬排塊放進嘴裡時，開口了。


「哥，我餓了。」

「叫外送吃。」


當보用左手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


「哥點了什麼？」

「今日特大份。」

「特大份炸豬排定食？」

「嗯。」

「我也吃那個好了。」


將炸豬排塊放入口中的靑明看著他。臉上帶著似乎有話要說的表情。


當寶聳了聳肩。


「怎麼了，怕我因為手受傷吃不了嗎？」

「……真了解我。」

「我想吃，可是該怎麼辦呢。雖然不需要加大份量，但普通的豬排也不錯啊。啊，哥，你幫我留個位子，我去買給你。」


當寶推開椅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久後，他一手端著餐盤回來了。


這時，靑明已經吃完飯並整理好了。反觀靑珍還在吃飯。當寶坐到靑明旁邊，放下了餐盤。


「啊，糟了。」


當보喃喃自語。


「你沒帶叉子啊。……哥，你已經吃完了嗎？」

「嗯。」


當寶的視線轉向坐在前面的靑晉。靑晉搖了搖頭。吃蕎麥冷麵本來就不會用叉子，這也說得通。


當寶轉頭看向旁邊。


「啊，沒有叉子了，又不太好再去拿。」

「……什麼啊。」

「仔細想想，炸豬排好像也得有人幫忙切才行……。」


當保身體傾向雙手捂著耳朵的靑明那邊說道。


「難道，身邊有生病的愛人，我親愛的哥哥會不幫忙剪嗎？」


靑明轉過頭去。


「像你這種傢伙哪裡漂亮了？」

「很漂亮啊。不可能不漂亮的嘛？」


當보故意睜大眼睛回答。


「哥哥，我想吃豬排。」

「你自己切著吃吧。」

「手就是這樣啊，你看得出來。」

「……那又怎樣？」


當보誇張地垂下肩膀。沒辦法啊。他喃喃自語著，勉強用還算自由的左手拿起刀子。接著，他試圖用打著石膏的右臂固定著，想盡辦法把湯匙當成叉子來用……


「交出來。」


靑明搶走了湯匙。不只是湯匙，刀子和餐盤也一起拿走。他把炸豬排切成一口大小，然後又把餐盤推回當보面前。


當보笑了笑。


「果然哥哥您真的很愛我啊。」

「你瘋了嗎？別說廢話，快去吃飯。」

「可是這個，嗯，好像不太行呢？」


靑明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當寶。當寶左手握著湯匙，似乎想要夾起炸豬排，卻遲疑不決。


「果然還是該拿叉子來嗎？」


但有叉子的櫃台和三人坐著的位置，分別位於餐廳的兩端。當寶一邊偷看櫃台一邊這麼喃喃自語時，靑明終於搶過筷子。


他像是要把炸豬排盤子砸碎似的，垂直地將筷子插入炸豬排塊中，然後把它推到當寶面前。當寶笑著接過炸豬排吃了下去。


「很好吃呢。是因為是情人給的嗎？」


坐在前面的靑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拿起餐盤站了起來。


「……我先走了。」

「嗯，快去吧。」


當보立刻接話。청진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拿著餐盤走向回收處。當보再次回頭，露出微笑。


「哥，給我再來一個吧。」

「什麼？」

「啊，幫我餵一口嘛。很好吃的。啊啊。」

「……這傢伙不反省，老是這樣真的。」


靑明舉起了拳頭。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但那拳頭並沒有立刻朝當寶的臉飛去。


果然。


「說我們戀人之間該做點戀人該做的事，結果你倒是說得一大堆。誰看了還以為我們是陌生人呢？」

「那麼你跟我到底是朋友還是家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也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喜歡的人之間不就是應該互相照顧嗎？我生病了，你還這樣對我，真是委屈死了。」


磨牙的「咯咯」聲響起。當보故作委屈地嘟囔著。


「算了吧。你不喜歡我也沒辦法。我也覺得，如果你不喜歡我，我老是這樣也怪怪的。我只是因為你很擔心我……」


砰，靑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那聲音讓當寶也稍微驚了一下。


正當當寶恢復平靜的表情，準備開口的瞬間。


「好。」


抬起頭的靑明用銳利的目光盯著當寶。


「這種小事我會幫忙的。」

「……什麼？」

「我說我會幫忙啊。餵你吃就好了吧？來。」


青明用筷子夾了一塊炸豬排，然後推到當寶的嘴唇前。


「啊。嘴巴張開？說要我餵你？」

「不，不要這樣，輕一點。」

「快張嘴。啊。」


當不得已當寶張開嘴時，淸明塞進一塊，然後又把第二塊放到他嘴邊。


「這個，咬著吃。」

「你今天吃完這個之前，別想上課。快點張嘴。」


當寶不情不願地張開嘴。第二塊被塞進嘴裡。即使在那時也控制著力道，剛好不讓嘴巴受傷，這點在多方面都讓人讚嘆。


「不過，張嘴這點，未免太過分了吧。」

「閉嘴。」


當보咽下嘴裡的炸豬排。


剛吞下第三塊，第四塊又飛了過來。但這和當保想像中的情景完全不同。當保臉色越來越複雜地接過食物，而青明的手卻動作迅速無比。


「哥……不過……」

「閉嘴。」


是不是太戲弄他了？當보沉浸在短暫的後悔中。


最後，當보硬是把炸豬排吃完後，才終於能從座位上站起來。這次雖然沒拜託，卻見青明替當보拿著餐盤，將餐盤放回回收處。接著，他拉著當보，一起走向藥學大樓。


「學長，不去上課嗎？」

「你騎摩托車摔成那副模樣才不久，眼睛一離開路面又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危險，還是得我親手送你去醫院才行。」

「那個，哥，你這樣做我很感激啦，但話說得有點直白耶。」

「我說錯了嗎？你偷偷摸摸幹什麼，結果身體差點毀了半條命，我怎麼能不管？」

「嗯……。」

「剩下那一半也給我吃了，到時候你就真得小心點，別被我收拾了。」


聽到氣勢洶洶的青明這麼說，當寶偷偷地把視線移向天空。


「哎呀，走路不看看前後左右嗎？」

「沒有，我有看。我真的有在看。」

「上下前後左右三十六方位都不看就不能走路嗎？行人這樣沒腦子怎麼行？」

「這裡不就是人行道嗎。只要看前面有人來沒來就好了……。」

「後面自行車衝過來撞上怎麼辦？旁邊開車的衝過人行道撞到你怎麼辦？」


不過嘛，這種事也不能說完全不會發生就是了……。


「反正你受傷的是手臂和肩膀，不是腳和眼睛吧？快點走，開始。」

「啊，知道了，知道了。」

「走路的時候上下前後左右都不警戒嗎？你要是死了，就當真是我手下死的。」


果然還是應該早點撤退才對。


和平常不一樣，變得柔軟了，難道耐心已經用盡了嗎。


總之……。


「你是打算去死嗎？為什麼不看後面？如果突然有輛失控的貨車從背後衝過來怎麼辦？」

「不是，這是在學校裡啊。學校裡哪來什麼貨車。」

「也有可能直接闖進來！」

「什麼啊！？」

「不知道！」


靑明突然大聲吼叫。當寶陷入短暫的後悔之中。


……我為什麼會喜歡這種脾氣壞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