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勇志君







昏暗的房间里亮起灯,我推开窗户通风。烧焦味比想象中更顽固地萦绕不散。关掉聒噪的电视后,Sarin 将水杯塞进垈永颤抖的手心,自己却坐在茶几而非沙发上与他四目相对。



"喝吧。"

"..."

"喝完水先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同样冲击着 Sarin 的神经。她从未见过有人失魂落魄到这种程度——如果当时放弃敲门直接离开,或是晚到一步,这个朋友会变成怎样?光是想象就令她指尖发颤,环抱双臂时指甲深深陷进肘窝。



"到底发生什么了,能把人折腾成这副魂飞魄散的样子?"

"..."

"咦?欧巴又跑哪去了。你们俩吵架了吗?"

"...没有。"

"那么。"

"..."

"回答我啊...气死我了..."



那时垈永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都是我的错..."

"..."

"我反应太迟钝了。发现得太晚了..."



哽咽的声音里带着湿意。看着抽泣的垈永,眉头紧锁的 Sarin 用冷水洗了把脸。肯定是勇志的事。 他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小摩擦。之前和垈永联系时还听说他过得不错,就没当回事。Sarin 望着堆满焦锅的水槽。垈永现在彻底崩溃了。就因为他以为只是小事的、和勇志的关系。



"哥总是等着我,我却让他等到最后一刻。等到他精疲力尽。最后就这样错过了。"


"从始至终都是爱啊...只是...我竟浑然不觉..."



垈永开始凄楚地啜泣。早已泛红的眼角不断涌出泪水,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剧烈的抽噎。



"听说哥哥去日本了。呜...哥哥...去日本了...我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都只给你带来伤害...什么都没能为你做。净让你看到我不成器的样子。现在明明有那么多想为你做的事...可听说你已经离开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


"Sarin 啊...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萨琳想要轻拍肩膀而伸出的手不停颤抖着。那只手没能触碰到垈永,徒然在空中徘徊。

此刻的垈永极度不稳定。就像在惊涛骇浪的海中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任凭自己被吞噬。海水侵入身体,撞击礁石遍体鳞伤。关于垈永和勇志之间的事已无需冗长解释。看着朋友像孩子般可怜颤抖哭泣的模样,萨琳眼眶也开始发烫。她紧咬下唇忍住呜咽。面对仿佛已活在地狱的垈永,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



"都怪我搞砸了...像个白痴一样..."

"..."



纱纶心里也像突然砸下一块大石头。都怪我多事安排他俩见面才搞成这样...明明垈永原本过得好好的,我非要给他介绍相亲...纱纶用手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那只四处游移的手终于轻轻落在了垈永肩上。



"..."

"唉..."



纱纶本就不是性格柔软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感动人心的漂亮话。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能随便说些恋爱建议的场合。既不能说"他会联系你的",也不能说"错过你是他的损失"。

现在连和勇志取得联系都做不到,更没法说什么"会好起来的"。他会不会回来都是未知数,想到这里我眼前也阵阵发黑。

即便如此,在这绝望的处境中仍想安慰垈永的 Sarin,用粗糙的手背抹去自己眼中的泪水,挪到他身旁。就这样抱住了他。让他低垂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紧紧搂住。轻拍着那比记忆中更单薄的背脊,反复抚摸着。



"都当男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与嫌弃语气相反,轻抚的手掌满是担忧。垈永脱力般倚进 Sarin 怀里。她抱着这个哭到肩头湿透的男人,十分钟,二十分钟。究竟是多深的悲伤啊——看着垈永不竭的泪腺,Sarin 的眼眶又红了。


就这样轻抚许久,待垈永抽泣声渐弱时,Sarin 小心翼翼地开口。

虽然不能随便下定论...但以我对勇志的了解,他应该会这么做。如果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他绝不是会无缘无故消失的人。



"不是要偏袒谁...但欧巴肯定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

"如果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得能勇志...肯定有苦衷和理由。只是他不说罢了..."

"..."

"你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

"再等等看吧。反正等着又不用花钱对吧。"

"...嗯..."

"要是以后——我是说真的很久以后还是不来,到时候再哭。那时候我再抱你。"



垈永似乎稍微平静了些,是温拽着他袖子,替他把哭花的脸擦干净。眼周已经红肿破皮,只能轻轻点拭。明明和垈永在彼此最敏感的时期相遇,觉得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遍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全新的一面,心情有些微妙。看着乖乖接受擦拭的垈永,是温深深叹了口气。仔细看来何止是瘦了,脸色暗沉眼窝深陷。想到这都是勇志害的,刚觉得有点恨他,又觉得这状况实在可笑。 说什么不是 gay 之类的。简直有病...



"哎一古 都长这么大了还搞什么啊..."

"...对不起..."

"啊 你锅怎么回事?想找死想疯了吗?要把整个房子都烧光才甘心?"

"不是...就是想随便弄点吃的...结果忘了关火..."

"...哈..."



刚进家门就逼问那个烧焦的锅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他不是要寻短见,但亲耳听到解释还是松了口气。Sarin 一拳砸在蓬松的沙发垫上,恶狠狠瞪着垈永。那眼神让垈永瞬间怂了,死死闭紧嘴巴。



"直到你清醒为止。只管叫外卖。听懂没。不是商量。是命令。"

"..."

"煤气阀。不准开。"

"是、遵命..."



萨琳猛地拍了下后背起身,将不知不觉变得冷飕飕的室内窗户关上。


看着在屋里来回踱步的萨琳,垈永翻了个白眼。其实根本一点都没好转。勇志去了日本,隔壁搬来了新住户,咖啡馆也全是新面孔。在韩国任何地方都见不到勇志了。罪恶感也依然如影随形。既然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那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区别。但萨琳的话确实给了垈永莫大安慰——勇志肯定有他的苦衷和理由。一定是的。

看似微不足道的积木倒塌后,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心血才能重建。要捡起散落的碎片,从零开始重新塑形。而人心比积木更复杂,想必需要更漫长的时光与更温柔的耐心。

垈永早已不是崩塌而是彻底粉碎,但若这一切都是等待勇志必经的试炼,而终点终会有勇志的身影,他甘愿承受所有煎熬。

就像勇志曾经等到最后一刻那样。



"谢谢你啊 Sarin。"

"行了。吃饭吧。随便点。"

"我没什么想法,"

"我又没问你意见?"

"..."

"突然好想喝粥。给我煮粥。"

"...明明自己都不喝粥。"

"顶嘴倒是一套一套的哈?嗯?"

"..."



垈永被莎琳指指点点后再次紧闭双唇,用湿巾狠狠按压发红的眼角。冰凉的触感让他似乎好受了些。

莎琳嘟囔着要死了从冰箱取出果汁喝了几口,顺手将附近手机贴到垈永脸上。肿胀的眼睛让解锁界面加载了片刻,但很快就在紧急联系人列表里添加了自己的号码。

垈永歪着头,静静看着擅自摆弄自己手机的 Sarin。



"从今以后你就是重点监管对象,明白吗?"


"果汁真好喝。"










-










/六个月后

/夏天





勇志离开公寓的那个冬天转瞬即逝,树木绽出嫩叶、樱花与连翘盛放的春天过后,如今已是野花遍地和草坪疯长的盛夏。

新闻里每天早晨都在聒噪"今夏是气象观测史上最酷热",人们懒得理会这些废话,自顾自备好了手持风扇。有人甚至海淘日本降温喷雾和清凉湿巾。"热死也要喝热饮"族在这见鬼的天气里被迫灌下冰饮,街上行人像怕被烫伤似的自动保持社交距离。

这个夏天热得让人宁可得空调病也要死守出风口的程度。



"啊~不想出门啦!"



垈永也不例外。临出门前把空调调成送风模式,设置了一小时后自动关闭。想到离开这个冷气萦绕的家就要面对蒸笼般的酷暑,他总忍不住拖延时间。



"啊真的要走了。错过这班就要迟到了。"



磨蹭到最后一刻,他紧闭着眼睛踏出了家门。

刚踏出门就被热浪灼得全身发烫,垈永哭着关上了门。虽然心里恨不得转身回家,但他还得养活自己。



"你好呀~"

"嗯你好~"



隔壁男人恰巧同时出门打招呼,垈永机械地回礼后,抢先一步与他擦肩而过,径直乘电梯下了楼。

隔壁的男人亲和力极强。不仅和同层住户打成一片,甚至能和其他楼层的中年人闲聊家常,时不时还能讨些吃食回来。但整整六个月过去,他与仅一墙之隔的垈永始终没能亲近起来——因为垈永在划清界限。倒不是明目张胆地无视或甩脸色,反而礼数周全得挑不出毛病。可正是那份客气与简短对话里,总能让人读出"啊,这人现在很不自在"的潜台词。

垈永也有自己的理由。即使已经过去六个月,1202室对他而言依然是"勇志哥的家"。虽然可能显得幼稚,但他的身体本能地抗拒与住在1202室(非勇志)的其他人过分亲近。因为情绪异常到无法停止尴尬的举止,他只能将所有情绪掩藏起来,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勇志离开后,垈永依然如故。储物柜上越来越多的学生姓名贴纸,挤满新郎新娘志愿者的超人气老师。那张像大型犬般阳光灿烂的笑脸依旧讨人喜欢,不沾酒的习惯也丝毫未变。就像一直以来那样,他始终如一。

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在这如常的表象下偶尔会突然崩溃。未能传达的心意在垈永心里疯狂滋长,未能消解的愧疚感同样如此。他至今仍对勇志感到抱歉,却也清楚这份歉意正源于深爱。光是回想就眼眶发热,六个月过去这份心情依然鲜明——这若不是爱,又能是什么?

他时常望着没有勇志的1202号房门发呆,更多次倚在勇志总爱靠着的走廊栏杆看风景。当其他车辆停进勇志惯用的车位时,会莫名瞪视;去两人常逛的超市时,总不自觉拿起根本不符合自己口味、却是勇志最爱的东西。

就这样用极其琐碎的方式纪念着勇志。虽从未想过让回忆仅止于回忆,但若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会撑不下去。



垈永走进这条熟得不能再熟的街道尽头那间熟悉场所,自然而然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咲哉~"

"哥来了吗?嗯啊?"

"嗯。"

"坐着别动 我拿给你"

"不用 别麻烦了"

"我也想偷个懒 摸会儿鱼"

"那就这样吧。"



这段时间垈永成了咖啡店 Kusu 的超级 VIP。因为现在店长不在时掌管全店的藤永咲哉经理把他当朋友。从互不相识到称兄道弟,垈永和咲哉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垈永频繁光顾没有勇志的 Kusu 咖啡店,理由只有一个。



"哥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什么了吗?"

"啥啊?"

"就是咖啡店 Kusu 那个咲哉的猫嘛?明明是得能的猫,因为老板不在大家都以为是咲哉养的"

"哈?!要是被勇志哥听到可要出大事了!"

"对吧?"



因为可以很自然地聊起勇志的事。

垈永认识的勇志和咲哉认识的勇志看似相似却又不同。正因如此才更有趣。每当垈永讲述时,咲哉总会露出像吃了生柿子般的皱眉表情,但听咲哉讲述时垈永的眼睛总是闪闪发亮。虽然没明说,但咲哉其实也在思念着勇志,所以两人格外聊得来。



"要不这次干脆让我抢走算了?下次说不定就直接承认了呢。"

"没想到咲哉还挺有野心的嘛?"

"半年都不露一次面才让人生气的。这种程度的话被抢走也怨不得人。"



面对气鼓鼓说话的咲哉,垈永只是沉默地笑着。正是因为咲哉这些特质,他才总爱往 Kuse 咖啡厅跑。那些碎碎念里总带着对勇志的埋怨,但字字句句都是爱意,让他即使不流泪也能想起勇志的模样。

明天会来吧,下周会来吧,下个月会来吧。说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期待时,垈永唯独坐在 Kuse 咖啡厅的瞬间能畅快地笑出来。有人陪着等待没有归期的约定——这比想象中更能给人力量。


咲哉抱着胳膊撅起嘴,半垂着眼皮露出闹别扭的表情。



"等他回来就让他把股份吐出来"

"没错,一定要让他交出来。没让这破店倒闭已经是天大的妨碍了"

"......这是在夸我吗?"

"那当然~!"

"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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