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花島邊緣(第1000話……)的故事










「你說的那件急事是……。」

「哎呀,別說了。這是浪費內力。」

「這、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當君岳喘著氣,用肩膀呼吸。每次呼氣時,額頭和後頸上凝結的冷汗滴滴落下。青明坐在一旁,估算著時間,然後站了起來。


「換班吧。」


青明從當君岳手中奪過鏟子,一邊向鍋中灌注內力,一邊攪動裡面的內容物。


幾乎半昏倒的當君岳用袖子擦拭著汗濕的額頭和臉。喘了好一會兒氣後,他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調整姿勢坐正。作為四川當家的家主,他也有隨時必須維持的威嚴。


當君岳看著眼前的男子。


青明一邊將手放在鍋上灌注內力,一邊慢慢攪拌鍋內的內容物。目光緊盯著鍋中的青明說道。


「休息一下吧,六時辰應該足夠了。」

「六時辰……」

「之後還得輪流交替。沒有當家主人的幫助,這藥是無法完成的。」


當君岳無言以對,望著他。


「休息的時候,請派人去當家準備給暗尊服用的藥。當家主人也要好好調養內力再過來。」

「……」

「你應該已經知道要領了,下一次當家主人也要撐個六時辰左右。這樣我才能稍微行動一下。」

「……知道了。」


當軍岳點了點頭。


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再多說也是浪費時間。從現在起,必須在六個時辰內派家臣去處理他所說的事。當君岳調整呼吸後,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向外面。


青明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卻沒有將目光從鍋中移開。當君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不見。


「那麼……」


青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熬藥的過程中,當君岳所注入的內力中有許多未經淨化的雜質。在去除這些雜質的同時,核心必須保留下來。


必須保留的是,四天當家的毒與藥。


其他的都徹底去除後,留下的那根基中的氣息。


內力如同在土壤中生根的樹木。青明長期以來透過道家的修煉所積累的內力,與當博的內力,成長於截然不同的土壤。這也是為何已經煉成的火山靈丹無法給當博服用的原因。


若將一棵在不熟悉的土地上長成的樹木隨意移植,必然會出問題。更何況當博在獲得新身體的同時,失去了他原本所有的內力。僅憑陌生的土地和生疏的園丁之力,再好的樹木也難以存活。因此必須先用熟悉的土壤穩定它,再由熟練的園丁細心照料。


恰巧火山裡正好擁有這兩者。


青明靜靜凝視著鍋內的內容物,緩緩攪動著鏟子。在青明的內力催動下,鍋中沸騰,雜質浮起並逐漸散去。


像現在這樣輪流熬煉的話,大概五天左右就能完成。雖然比起一個人來做花的時間更長,但輪流進行內力的消耗也較少。幸好當君岳是個聰明人,現在看著青明所做的,應該能感受到該怎麼做才對……。


鍋裡的藥材慢慢融化沸騰。被撇去的雜質清澈地消失。青明持續攪拌著鍋子。


心境如此明亮而清澈。


一切都很明確。

 




 

「……還在想為什麼這麼難見到你的臉。」


躺在病榻上的當保嘟囔著抱怨。青明撲通一聲,坐在他身旁。


當保全身打著夾板,纏著繃帶,模樣十分可憐。


「這些傢伙治療得太馬虎了,連起身都做不到。連手指頭動一下都很費力。」

「別怪別人了,當보啊。以前的話,光是運轉內力一週天,就能治好那種程度的傷,還綽綽有餘呢。你這完全是在找藉口。」

「現在我已經沒有自己的內力了。雖然還算像個神仙似的時候,還能從外面引來能量使用,但現在連那點也不太行了。」

「天地之氣是會被純淨之物吸引的,你這種滿身慾望的傢伙,誰會理會啊。」

「哼。」


當보撅起了嘴唇。畢竟他一生中從未遇過什麼不如意的事,現在連一隻手腳都無法自由活動,這種情況讓他感到相當鬱悶。


「不過,我的慾望有什麼不對嗎?這是誠實又人性化的。」

「胡說八道。」

「這是身為人的理所當然。想要某個人,想待在他身邊。這才是最自然不過的事。自然界的東西根本不懂世間道理。連我哥也是這樣。」

「我說什麼?」

「不是嗎?你看,你明明偷偷地坐得遠遠的。」


青明雖然覺得莫名其妙,還是走近坐在他的床邊。這時當博勉強抬手拉住青明的腳踝。


「過來一點,來,過來。我想枕著哥哥的膝蓋躺一會兒。」

「知道了。」


青明調整了坐姿,將當博的頭輕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這時當博才滿意地笑了。


「嗯,比以前小了一點、低了一點,不過也不算差。」

「真是的,嘴巴這麼直,別亂說話。」

「不是隨便亂來的喔?這是稱讚啦。我說過不壞的。」


青明輕輕彈了當博額頭一下。


「哎呀!」

「別裝痛了。用你裝痛的力氣,試著努力讓自己好起來看看。」

「又在說什麼努力不努力的。我現在不想再做那些事了。丹田空空如也,連能調動的內力都沒有。反正我也不過是個觀賞用的木頭人罷了。」

「你這話說得跟觀賞木頭人似的。」


啪嗒。


這次是青明用手掌打了當博的額頭。當博故作痛苦地發出聲音,雙手捂住自己的額頭。


「為什麼打人?!明明不能疼愛我。」

「明明是特地來看臉,結果你一直胡說八道,難怪會這樣。」

「……我不是胡說。」

「什麼不是?你要是繼續胡說,我就走了。」

「別走!才剛來就開始想走了?太過分了!」

「太過分的是你。」


青明的責備讓當保噘起嘴巴,像鴨嘴一樣,隨即閉上了嘴。青明低頭看著那副不悅的臉,無意間開始撫摸散落在自己大腿上的當保頭髮。


過了好一會兒,當保才開口說話。


「……我不去那四川嗎?」

「誰說的?」

「說不定嘛。想先確認一下。」


青明沒有回答,反而將手放在當博的額頭上。當博睜開了眼睛。


「而且那個病人呢?反正這種狀態根本走不到四千里。輕功也使不了,四肢還是這副模樣。就算坐馬車也得能坐得住才行,不然路上無聊死了也會死掉的。」

「……這傢伙死過一次,怎麼說死就死得這麼輕率?」

「就是因為有這種感覺才會這麼說啊。總之,我哪兒也不去。哥哥也說了,要我待在旁邊。」

「……」

「對吧?現在說反悔已經沒用了。想想那時候哥哥說要帶他一起生活,結果又趕他去當守陵人,這種事就算答應兩三次都不嫌多。啊,等等,這樣不行吧,應該得在誰面前立個約吧?說一輩子不離開身邊,一起生活什麼的。」


當博的話讓青明輕笑出聲。


「你說話怎麼這麼誇張?是想要辦婚禮嗎?在人面前說這種話。」

「……」


當博睜大眼睛,靜靜地仰望著青明。


然後開口說話了。


「……那個。」

「嗯?」

「那個,那個不錯呢。乾脆辦個婚禮吧。那樣真的就逃不掉了吧?結婚後一起生活的期間,你絕對不會說要放我走,對吧?」

「……這到底是突然什麼意思啊。」

「不是你說的嗎?仔細想想,火山沒有不能結婚的限制,對吧?如果乾脆辦個婚禮,那不就光明正大地說你是我的了?」


青明看著額頭和耳朵都紅透、眼神顫抖著胡言亂語的當保,舉手堵住了他的嘴。


「嗯唔!唔!嗯唔!」

「剛摔了一跤腦袋撞到,才會這樣吧,老是胡說八道。喂,去睡吧。我好不容易還幫你當膝枕,這傢伙根本沒停過耍人。」

「唔唔唔!唔啊!」

「去睡覺吧,當보。四千我不會送出去的。知道了嗎?」

「唔唔……」


當보垂頭喪氣地睜開眼睛,但青明乾脆用另一隻手把他的眼睛也蓋住了。


「好了……我不會走開的。」

 





 

煉藥正好花了整整五天。這是青明和當君岳輪流傾盡全力,日夜不歇的結果。


這期間,青明白天待在當保所在的房間,因為當君岳負責白天的煉藥;到了晚上,青明便從當君岳手中接過藥劑。熬煮一整夜後,再與當君岳交接,回到當保的房間。當保抱怨為什麼晚上不來,只白天來,青明卻裝作沒聽見。


終於,藥劑完成是在整整五天過後,接著輪到青明的時候。鍋底凝聚著一塊清澈帶綠光的藥塊。將它分開晾乾,再揉成圓形的丸藥,模樣相當不錯。青明將完成的丹藥交給了當君岳。


「……是我,跟暗尊說的嗎?不是你?」


看著慌張的當君岳,青明點了點頭。


「是啊,畢竟當家主大人對當家的內力運用更為精通。不行的話我也可以進去……」


青明輕輕打了個哈欠。


「說實話,我真的很累。這段時間幾乎沒怎麼睡好……。」

「……」


知道青明這段時間一直出入當博所住的房間,當君岳垂下眼睛。當君岳在交替休息的時候,雖然他自己稍微休息了一下,但青明卻沒那麼幸運。


「……我知道了。我會把這藥好好地交給暗尊的。」

「好的,那就拜託你了。」


說完這話後,青明轉過身去。


他打算就這樣回去小睡一會兒。白天聽當保那傢伙嘮叨,晚上又要煉丹,體力消耗殆盡,他也不例外。青明把藥交給當軍樂,隨即轉身朝白梅館走去。


白梅館的房間久違了。幾天沒踏進去,屋內積了些許沉悶的空氣。青明一進房便把窗戶大大打開。


時間是午飯過後不久的白天,大家都出去訓練了。多虧如此,白梅館顯得格外寧靜。偶爾遠處傳來訓練者的吶喊聲,但那聲音也顯得遙遠。青明連衣服都沒換,直接躺在床上。熟悉的舒適感彷彿讓身體麻痺般放鬆。


……這段時間確實沒怎麼好好睡過覺。


一旦清醒過來,眼皮便沉重得像壓了千斤萬斤。青明緩緩地閉上眼睛又睜開,然後再度閉上。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隨風帶來淡淡的梅花香氣,滲入房間。


這是久違的酣睡。


青明毫無顧忌地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溫暖。心情愉悅。臉上吹拂著風。梅花香氣。混合著熟悉的藥香輕輕掠過鼻尖。


沉睡結束後的覺醒是柔和的。眼皮微微顫動的青明,模糊地睜開了眼睛。


抬頭望去的天花板昏暗,窗戶似乎還開著,風依舊在吹。青明轉身想要躺下,卻察覺有人抱著自己的腰。


如今稍微習慣的身形差異,散發開來的藥香,翻身時的呼吸聲。


當博以帶著睡意的聲音說道。


「醒了嗎?」

「……嗯,因為某個人。」

「不是啦……。」


當보在青明的後腦勺輕輕摩擦著臉頰。


「我過來躺在旁邊,他竟然連有人來都沒察覺,還在睡。」

「……」

「道士大哥睡得太沉了,連我都跟著想打瞌睡了。」


當보的手更緊地拉住青明的腰抱住他。看他還能動,藥效似乎發揮得不錯。


青明在當保的懷裡輾轉反側,轉身面向他躺下。當保的唇輕輕掠過青明的額頭,隨即離開。


「身體怎麼樣?」

「很好。多虧了住在某座靈驗石山上的馬口給我做的藥,四肢也都好了。」

「……這傢伙明明給他好的,怎麼還這麼囂張。」

「嗯,表達愛意?」

「胡說八道。」

「總之,藥裡的氣息太過浩大,雖然沒能全部吸收,但我還是以比較純粹的部分為主接受了。雖然只有一半,但仙體似乎真的和道家的內力不謀而合?比起我花一輩子修煉的當家內功心法,這一世奇怪地更合適。」

「……我該不該進去幫忙呢。」

「不,嗯,操作方法我也比較熟悉當家的那邊。還有,多虧這樣我也好好看了哥哥睡覺的樣子。」


青明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一陣子了吧?哥哥你午飯沒吃,晚飯也沒吃,就那樣睡著了你知道嗎?我聽說你連飯都沒吃,擔心得不得了才跑過來,結果你呼呼大睡得好好的。」

「……好睏。」

「是因為我嗎?」

「嗯。」

「辛苦了。」


當博輕輕撫摸著青明的頭。


默默地接受著他的觸碰,青明鑽進了當保的懷裡。當保微微一顫,但隨即用雙臂將青明拉近抱緊。


青明用壓抑的聲音喃喃自語。


「再也不要……」

「是的。」

「再也不要那樣,別再從哪裡摔下去了。」


當보把下巴靠在青明的頭頂上,咯咯地笑著。


「這種時候該說的話,我本以為會是叫你別去哪裡,沒想到竟然是叫你別掉下去,真是沒想到啊。」

「因為你掉得太沒力氣了……。」

「那是因為我以為有階梯,結果踩下去卻沒有階梯才會那樣。這不是我的錯。是原始天尊覺得那傢伙不是該登仙的料,才把階梯給撤掉了。」

「這是在提原始天尊嗎。」

「哎呀,說不定是真的喔?以後去問問原始天尊吧。」


青明用頭輕輕頂了頂當博的下巴。當博笑著抱住青明。他們兩人相擁著翻滾,翻了半圈。自然地,青明騎坐在當博身上,趴伏著。


因為那個姿勢看不到臉,青明便在當博臉旁撐著手,半坐起身。睡著時散落的頭髮垂了下來,青明將它撥到耳後。


雖然很暗,但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臉。


當博微微歪著頭,露出微笑。


「……好。」


他抬頭喃喃自語。青明用不悅的語氣瞪了他一眼。


「哪裡好啦。被壓著呢。」

「好啊。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

「道士兄長。」


青明靜靜地俯視著他。


「為什麼。」

「這次我不會先離開了。」


當博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青明一時語塞,靜靜地望著他。


過了片刻,青明終於勉強開口。


「……你是去地下室反省會了嗎?」

「說真的,我們大哥這種時候也太沒氣氛了吧。」

「不是嗎?突然說出那種話……」

「好了好了,總之就是讓你知道而已。這輩子我都打算死死跟著大哥你不放了。」

「你那麼拼命拜託的那些親戚傢伙們。」

「全都死光了吧?而且,雖然還沒跟這次的家主談過話,但看情況,那些傢伙們大概死了也會背負著讓我見了臉都難為情的罪業。該死的傢伙們,連他們的牌位我都不想看,他們肯定會緊緊黏在你身邊。」

「……罪是他們犯的,為什麼要怪我。」


當보帶著一臉茫然的表情抬頭看著青明。那雙眼睛,與他近兩百歲的年紀極不相稱。


「那個嘛……」

「那個嘛?」

「因為喜歡哥哥啊?」


對這樣讓人無力的回答,青明忍不住笑出聲來。


「討厭的傢伙。」

「討厭?請說是想念我吧。」


當博摸著青明的臉頰笑了起來。青明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低下了身子。


只有不看眼睛的距離,才有可能做到吧。


走到他的唇前,青明說道。


「……好想你,這個討厭的傢伙。」


雙唇相觸。


當博拉住青明的脖子將他抱緊。


時間彷彿停止了。

 




 

隔天。


一到早餐時間,青明便背著一個人從房間裡爬了出來。


「早安。」


青明用與內容不符的無力聲音打招呼,隨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昨晚翻來覆去了多少次,頭髮蓬亂不堪,穿著的睡衣幾乎都散開了。


而且緊貼在他身後的暗尊當博也是一樣。


聚集的人們說不出話來,紛紛望向兩人。


抓著後頸的青明咂了咂嘴,掃視著餐桌,然後對著呆呆看著他的當小小點了點頭。


當小小手中正拿著剛要分發的盤子。


「四妹,我的也給我。」

「阿素,我的也給我。」


當博從後面揮了揮手。


然後青明背著當博,走出了白梅館外。


白梅館內一片寂靜。門外卻傳來「啊,請離我遠一點」、「不要啦」的爭吵聲。


「……」

「……」

「……」


在一片沉默中無人發語,趙傑終於開口。


「……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


尹鍾捂著額頭。


「雖然說要從哪裡開始出錯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他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可以確定的是,今天的修煉,好像會有青明那傢伙出現。」


吃完早餐後,原本滿心期待沒有青明的修煉開始,眾人的臉上卻籠罩上一層陰霾。


「好久不見。」


在那之中,只有柳伊雪緊握拳頭,眼中閃爍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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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 上午11點59分27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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